第40章 第40章
余之萤醒来时灵台已逐渐清明，抬起手背贴上额头，热意也散去了。他望向被子上的褶皱，所以昨夜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在那梦中方解抱着自己喂药，如和风细雨般安抚，回忆起那包住自己的温度，余之萤垂下眼眸。
原来不知不觉他掌心已生出了练剑的茧。
日光斜斜打进，屋外隐约传来喧闹，余之萤起身走了出去，然后在抬眼时怔住。
周游薇张着两截短短翅膀立在树上，腰间挂着白滚滚的心心，活脱脱一副小霸王别鸡模样。
她昂着脑袋朝树下大喊道：“大白狼，我不允许你给心心洗澡！”
“看看你是人干的事嘛。心心这么小这么圆，多脆弱的宝宝啊，你竟然直接把他丢到桶里？”
“而且桶里的水那么热，你是想吃煮鸟蛋还是蛋花汤啊！”
听见那俩可怕的词心心一缩，在姐姐身后狠狠点头。
方解面无表情地扫过这姐弟俩：“天霜长老交代过，夏至心每日卯时需浸泡药浴，所以这不是洗澡。”
“凤凰天生火灵根，禀赋异常，其壳坚硬无比，这水温度或高或低、我用力是轻是重，于他而言都无分别。”
“最后，我当然不是人。”
一鸟一蛋噎住，竟无言以对。
既然无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就只能跑为上策了，周游薇当即要带着心心飞走，结果翅膀还没抬起来就被识破了。
一手捉住鸟，一手托着蛋，方解敏捷地从树上落地。正中央摆着张石桌，上面放有一个金丝楠木所制的大号杯子，那便是所谓的“浴桶”了。
他把心心放进去，伸手随意拨弄两下，使那些补充灵力与帮助破壳的药液沾染得更均匀些。
白白胖胖的蛋被困在小小天地里，周遭味道十分难闻，心心要晕过去了，于是下意识就挣扎起来，结果四处碰壁。
周游薇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瞪老大，瞧见余之萤站在后面，二话没说朝着那嚎了出来：“美人谷主呜呜呜呜呜你快把心心捞出来，他快要熏死了。”
方解手上一顿，回头看去，正好与人四目相对。
余之萤缓步走来：“心心是凤凰的少族长，未来掌一族命脉，眼下这点小磨小难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他停在方解面前，拿起桌上的一把软毛小刷笑道，“对孩子也总该多些耐心与宠爱的。”
说着便用手固定住那颗蛋，再拿小刷子仔细地涂抹起药液。晨光落在白发之间，裁春折射出雨后的虹彩，方解猝不及防被晃到了眼。
他低声问：“师尊，感觉如何了？”
余之萤手上一停，眼中闪过诧异：“昨夜你……”
耳朵微微发热，方解若无其事道：“昨夜师尊突发高热，大病初愈不宜操劳，还是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便要去取刷子，不经意间指腹从余之萤手背滑过。两人心头不约而同升起零星酥痒，皆是如触电般分开。
方解绷紧下颌，一言不发地学着师尊方才模样给心心涂抹药液。
余之萤怔怔看着他，英俊面容逆着光，只露出了半边日趋成熟的轮廓。而那双眼睛依旧装着什妄海的蓝色，纯净，深邃。
本来还在疯狂扑棱飞毛的周游薇突然不动了，和美人谷主一样盯起方解。只见他握着刷子轻轻扫过蛋壳，偶有药液浓郁、灵气过剩处，又施术为其疏导。
周游薇有点迷惑：“大白狼，你转性了？”
方解扫她一眼，手上继续。
周游薇飞过来围着人上上下下，不可思议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呢。宝儿舒服吗？”
从刚才开始心心就不再动弹了，整颗蛋乖乖蹲在药液中接受爱抚，听见姐姐的话他欢快扭了扭身体。
周游薇忍不住发出啧啧惊叹：“父父常说有了道侣孩子之后人都会变的，原来是真的……”
灵力暖暖送入体内，流淌到四体百骸，心心舒服得摊平了，甚至发出咕噜咕噜的幸福泡泡声，他忍不住用脑袋那头贴贴方解。
方解一顿，继而嘴角微微扬起，手上动作更加细致了。
“好一幅‘父慈子孝’啊……”周游薇飞到余之萤身边，内心莫名感慨，“美人谷主，你看大白狼现在多贤惠。”
余之萤眼神一暗。
周游薇：“可惜大白狼是剑修，剑修都没道侣。不过这样也好，美人谷主您以后就不用操心他的终生大事啦，头发保住了。”
“薇薇，”余之萤忽然出声，“你的小鸟剑法练得怎么样了？瞧你闲得很，不如和我徒弟过上两招？”
周游薇一僵，瞬间鸟毛倒立。
她是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美人谷主要这样吓自己？
大白狼本来就天赋极高，又得了剑尊全部真传，如今还有厉害师尊亲自教导，她和他打一架那岂不是当场就要变成烤小鸟串！
收紧翅膀闭上嘴巴，周游薇飞上树装作一只凤凰木雕蹲好。
余之萤并未理会她，只是从方解手中拿走刷子：“今日的药浴便到这里吧。”
心心歪头。
方解：“师尊？”
有些话盘踞在心口多时，此刻叫嚣着、横冲直撞着，难以控制地想要找到出路，余之萤的手指卷了卷。
“那个人……”
方解一愣：“谁？”
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情绪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回去，余之萤别过脸道：“没什么。”
方解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身边之人，整颗心浮浮沉沉，见他如此沉默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也安静下来。
心心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然后从桶里飞到姐姐身边拱一拱。
周游薇抬起翅膀摸着下巴，满眼迷惑。
美人谷主和大白狼在打什么哑谜？
连姐姐也不说话了，心心无聊地飞到织云岭出口的位置，又回来蹭蹭姐姐，这么来来回回数次。
周游薇摸摸他，然后放弃思考扬声道：“心心说他想出去玩。这几日正好是织云岭的朝天大集，有好多修士过来买卖，很是热闹。”
方解先回过神：“晚点我带他出去吧。师尊你今日继续休息，药会煎好放在桌上。”
余之萤仍低着头神色不明：“既如此，那你们回来时给我带一份松鹤楼的甜面。”
方解皱眉。
自修为散尽后师尊需进食五谷，可他并不是什么贪恋口腹之欲的人，因而多是服用普通的辟谷丹，从未主动提过想要吃什么。更何况灵食富含灵气，此刻吃下去只会给他的身体带来痛苦。
“师尊……”
方解正要开口，却忽然被人打断。
余之萤抬起眼睛看向他：“今日是我生辰，我想吃。”
方解愣住，本还想再追问两句，可那人却已经转身回房，于是只能看向树上那只鸟。
“今天是师尊生辰？”
周游薇呆滞：“你别看我啊，我也第一次知道……”
“你成日和商师姐几个凑在一起畅谈师尊的光辉往昔，竟连他生辰都不知晓？”
“修道之人活那么久，每年都庆生的话那不得累死了，所以正常情况下谁过啊。不对，你还有脸说我？！”
方解抿唇，这世上竟再无人知晓师尊的生辰。他心中泛起莫名的疼，又觉懊恼，于是转身就急匆匆地要去买那什么甜灵面。
周游薇拉着心心赶紧跟上：“哎，你要不要给美人谷主准备贺礼啊？”
方解脚下一顿。
周游薇甩出两个白眼：“人类逢年过节有事没事都喜欢送礼收礼，这是你师尊的生辰，万族之劫后第一个，说不定还是这辈子第一个！你必须好好表现，懂吗？”
说着她把心心丢过去：“不跟你废话了，我也要赶紧回去告诉爹爹父父，让他们——”
话还没说完周游薇就被一个小型阵法压制，震惊地扭头往后看。
方解走过来，沉声道：“这是我和师尊的秘密，不准说。否则把你做成烤鸟串，懂？”
感觉到一股磅礴灵力扑面而来，周游薇炸毛，奈何反抗无能，最终只能呜呜屈服。
方解放开她，然后带着心心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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