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邪气正气心自辨
公交车里人很多，虽然不至于人挤人一丝缝隙都没有，但已经没有了空座位。
我与小笛是坐在车里前方的位置，所以很自然而然的，我站起身让开座位说，“老人家这边坐。”
说话的同时，我拽了拽小笛，示意她也让出位置。
小笛面色流露出一丝不自然，但她出乎意料的没耍公主脾气，乖巧的一句话没说就让出了位置。
那位自称严某人的算命老先生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没有丝毫老人家的风范，反而看了我一眼说道，“小伙子，缘分啊。”
我礼节性的笑笑说，“老先生是很巧。”
反倒是那位穿着布鞋中山装的老者很有素养，给我一种历经风霜而充满智慧的稳重感觉，他的声音不温不火，但又中气十足，“谢谢。”
“应该做的。”我只笑笑就将小笛护在身前站在一旁，以防公交车里有什么咸猪手之类的家伙轻薄了小笛。
但小笛始终默不作声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公交车又行驶了一阵，我轻声问道，“小笛，我们到底要去哪？”
小笛抬头冷冷道，“还没到呢。”
我是一直在注意小笛的，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隐隐感觉到小笛的目光略过那算命老先生的身上时迟疑了一下。
很短暂。
而这会，那位严老先生仍旧没话找话的看向我问道，“小伙子，看你不像本地人啊，第一次来玩吗？”
我点头回道，“女朋友家是这里的。”
“那你是哪里的？”
老人家有点自来熟的样子，好像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似的。
我心中想了想，面上却也没有露出不耐烦，而是老实说道，“我家在金陵城。”
“哎呀，金陵城好地方啊，有句话说‘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金陵城可是有帝都之相的王气之城啊。”
严老先生自顾自地的说着，却又颇为认真的打量了我一番，啧啧道，“这么仔细一瞧，你这小伙子倒是有点气质，站如松倒是符合，算得上剑眉星眸吧，应该有点正气……不对，怎么感觉有点被压着了呢……少了锐气和锋芒，怕不是要劳苦命……”
老先生喋喋不休的话起初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我本就不是一个痴迷愚忠信命的人，曾经我小时候真的也是够无聊的，无聊到看书累了会看自己的手掌。
掌纹有三道，比较不专业习惯性的叫法是，‘感情线，事业线，寿命线。’
但他们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一百个确定他们是变化的。
只不过是需要时间，或长或短的时间。
所以那时候我懵懂大概的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要把命运握着自己手里。命理学说，或许一些高人前辈真的能够测算出来什么——命中注定之类的事情，但相对于命中注定，我更偏向于个人的主观，主观能动力。
就好比说有人算出命中注定会成首富，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学，每天连门都不出只是醒了吃，吃了睡，那可能成首富么？
不现实。
即便世上真有牛鬼蛇神，但也不可能会有这么荒唐又违背常理的事情发生。
坐吃等死成首富？那这个世界的人都在等死了。
哪怕出门买张彩票一下子中奖了，成首富了，不管是所谓的运气好，还是说冥冥中有玄学的角色参与，但问题在于，他是自己行动了。
有主观的行动力。
但我也不是完全不信这方面，有敬畏。
更重要的是，这位严老先生关于金陵城的一番话，让我脑海中蓦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算小也不算大，但应该记着心里的事。
——刘三指刘叔送给我的那本《鲁班书》和纸条上的几句话。
三字六语但唯独缺了两句。
有四句话，‘南下过江不回头，十朝宝地龙戏水。起落难料心自疑，持道唯坚志可成。’
毫无疑问，我现在已经在应了上面的话了，十朝宝地，临近长江，王气之城，这都是在说金陵城，我现在的起步，也是在金陵城。
但后面两句话……是说我会起起落落有大波折吗？
持道？坚持本心？
我心绪有点乱。有些人真的压根就不应该算命，所谓的未卜先知测算前途，有时候是能让人更有斗志信心，可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会让人畏首畏脚束缚本心的根源！
我大概是属于这类人的，我不能失败，我必须成功！我需要有钱有权有势力，这样才能报仇，否则，我拿什么来回报王巧巧王树田？我又应该怎么才能补上心魔——自己对天对地对着父亲的墓碑发下的誓言！
“陈望……陈望，下车了。”
小笛怼了怼我不满道，“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我回过神，才发现公交车里的人都在动身下车，这里是到了终点站了吗？
不过再一打量小笛，也难怪她会有所不满，明明是几乎被我搂在怀里了嘛。
我恢复笑意，双手微微用力将她更靠近我怀里调笑道，“怎么了我的小公主，是不高兴我冷落你了呢还是不高兴我太老实了？”
小笛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要脸！”
我嘻嘻笑，“不要了不要了，要你就够了。”
小笛脸色一缓，但很快傲娇依旧，她推开我哼哼道，“就会说好听的，下车走了。”
我是第一次来锦城，说实话根本不了解锦城的哪里是哪里，而且别说锦城了，我连金陵城都没有完全逛遍。
这大概一年的时间，我也是够失败的，连金陵城都没熟悉。
不过想到我几乎完全没有自由时间，不是在玫瑰会馆就是跟着一帮混混打交道的过日子，我心中倒也释然了。
等回到金陵城可要好好熟悉熟悉。
小笛带着我下车的位置应该是处于郊外了，四周望去，见不到几户人家。
而这却还不是目的地。
小笛带着我七转八转的又绕了好一会，终于才算是稳定的走到了一座山里。
我回头望去，总觉得小笛是绕了很大很大的圈子。
顺着山里的青石台阶一路前行，两侧树木笔直，林中鸟声细语溪水清流，有种空谷幽涧的意境，我没说话，小笛也不言语。
打破安静的是一座小亭台，里面有三位老人。
其中有两位正是车上见到的中山装老人家和自称严某人的算命先生。
另一位则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很奇葩的组合，严老先生应该算得上是老道了吧，老道与和尚？能说到一起吗？
不过那位中山装的老人家……
我心中有所意动，但没来得及梳理思路，小笛已经拽着我来到了一处大雄宝殿。
这里是一所不大的寺庙，不过五脏俱全，大雄宝殿并不小气。
寺庙道观之所，是很讲究清静的。
我压下心中的那丝疑问，默不作声的随着小笛，上香，跪拜。
三次。
第一次上香是不合理数的先跪拜了一旁偏殿的长生牌处，长生牌都是用红布遮盖的，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信息。
第二次和第三次才是跪拜在了大雄宝殿的本师释迦摩尼佛。
她怎么做我怎么做。
不问不言不语。
而后，小笛拉着我悄悄出去，脸上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放松，“陈望，有没有祈福许愿？”
我顺嘴说道，“没有啊。”
“你！”小笛满脸一副付出了很大结果什么回报都没有的不平等样子，“你怎么都不许愿的？亏得我还给你许愿了呢！”
我心思急转连忙笑道，“怪我怪我，那我再重新上柱香，给小笛公主许个愿。”
“哼，可拉倒吧。”小笛气鼓鼓道，“不灵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想着我。”
“不是不是。”我解释道，“我没反应过来，以前也没做过这样求佛拜神的事儿，所以当时心里就想着一向高贵的小笛怎么好像转了性子一样呢，我是不是以后要全心全意的对待小公主。”
“那还用说！”小笛掐在我腰上强横道，“要是胆敢对我不好了，我就……”
“小伙子，咱们今个是真有缘分啊！”
小笛的话被那位算命的严老先生打断了，他摆手说道，“来来来，既然这么有缘分，今个再给你算一卦啊。”
我愣了愣没动身。
他却好像村东头的老大爷似的，“快快快，过来过来，免费的。”
小亭子里，石桌前。
老和尚与那位中山装的老者在下棋，象棋，棋局走向看不出多深奥也没有多凶险，就好像是寻常闲暇的娱乐棋局，但他们两位老者却有种云淡风轻的姿态。
反倒是严老先生实在有点坏了这番意境的味道。
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一会一句臭棋篓子，一会一句应该下在这里。
不过他倒是真又给我‘倒腾’了一卦，严格来说不算是卦。
他站在我身周转了转，伸手在我身上拍了拍，“小伙子啊，筋骨不错，长得也端正，我猜你可是沾染了金陵城的王气啊。”
对于这位不靠谱的严老先生，我心中丝毫不把他的话当真。
作为算命先生，张嘴奉承人几句，说几句神神叨叨的话让当事人心中自以为自己多牛哔，什么什么牛人转世真命天子之类的，这是他们算命先生最低级也是最入门的手段。
——不说些好话，怎么可能会有人继续听，继续愿意掏钱呢。
果不其然，这位严老先生话头一转，画风就变了。“这金陵城吧，虽然说的确是有王气，但金陵王气可不妙啊。你知道吗，金陵王气是被人都过手脚的，华夏千年以来，有记载的，‘一王二帝’是实打实的坏了金陵风水。金陵城那龙盘虎踞的格局，显然就是个帝都之地对不对？但是外有长江，不停的流泻王气，城内有秦淮河断山根再泄王气，这一来一回的，王气可难聚啊，再说金陵城处于三大干龙中的南条干龙支脉，这个……这个跟你讲你可能不大懂，但你就想，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哪个朝代定都金陵城是最稳固最长久的？”
我心中好笑，这位老先生说的还真是有点头头是道，显然杂书是看了不少的，至于他所说的金陵城风水……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大概也知道一些，所以他的这一套说辞对我没什么吸引力。
不过我还是很恭敬回道，“老先生说的对。”
严老先生叹气道，“对吧？我说的对吧。你再想想，为啥泱泱华夏的那场近乎灭国灭族之灾，就只有金陵城被屠城三十多万人？”
我心中颤抖，不自禁握了握拳，这是国耻，是最难忘的国耻和伤疤！我顿时没了多少心思听着老人家唠叨，可以巧舌如簧的骗人，但不能以国耻屈辱来用作风水玄学之说诈骗的根据！
自称严某人的算命先生仍一副夸夸其谈的样子，“这是因为吧，金陵城有条恶龙，金陵城本有纯正龙气，但这条恶龙却有邪气……”
我终于是有些忍不了这人仗着多看了些杂书连谈及国耻旧事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还不等我发作，那位一直安静的与中山装老人下棋的老和尚却淡淡的插言道。
“这么多年了，你这疯癫的老家伙心境还是一如既往。三十年牛马众生，六十年诸佛龙象，你这辈子也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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