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许多困境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周五夜晚，涂曼再次认识到谭宗明商界精英光环之外的魅力，也明白了为什么同样身处‘铜臭’圈，有的富商大鳄脑满肥肠，而他的身上却能有如此波澜不惊的儒雅风度。直到谭宗明送她回家，涂曼还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面对女孩含笑的凝视，谭宗明的眼神更加深邃，心中某根线也随着分别的临近而断裂。眼角一热，涂曼顿时屏住了呼吸。明明只是轻轻浅浅的一吻，两个人的呼吸却跟着重了许多，每一丝气息都像触碰到电流般酥酥麻麻。

        涂曼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纤细浓密的睫毛在暖黄的客厅灯下叫人愈发迷醉，谭宗明轻抚她的脸庞，珍重地拥住眼前人。

        “以后……在这儿留一个位置给我好吗？”

        涂曼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贴着他的胳膊慢慢地点了点头。

        谭宗明满足地笑了。

        22楼最近桃花不断。前有关雎尔在音乐会上对一个陌生男子一见钟情，后有安迪突破自我去机场接男友魏渭，忙碌工作之外的温情和惊喜让魏渭大为感动，安迪也找到了恋爱的甜蜜，一向珍惜时间、注重效率的她心甘情愿陪着魏渭去公司，然后自己坐在楼下的咖啡厅里等他。樊胜美错过王柏川后又认识了富二代曲连杰，两人一来一回的撩拨虽无实质性进展，但已经让樊胜美在家庭的烦恼和压力之外找到了救命稻草。连经常需要出差的曲筱绡都有赵启平这个□□的慰藉，如此看来，只有全身心投入咖啡网店事业的邱莹莹才是真正的‘桃花绝缘体’。

        好在邱莹莹历经白渣男一事后已经认识到爱情的虚无，从而转向赚钱的阶梯，22楼的几位姑娘看在眼里，也替她高兴。正如关雎尔那天被突然来上海的父母骗去相亲后说的那样，人在异乡奋斗，什么都是虚的，唯有自己用双手拼搏来的才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所以她想努力工作，通过考核，向父母和自己证明，她关雎尔是一个独立的、有能力的人。

        而一向专注于工作和睡觉的关雎尔在那天‘一见倾心’后心中多了一份期待和执着。林师兄很好，她本想通过实习期之后就考虑和他交往，但是那个人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因为他，关雎尔知道了心动是这样一种感觉。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关雎尔决定，一定要找时间去和林师兄说清楚，不能让他再误会下去了。

        感性中不乏理性，安迪也面临着抉择。

        她与魏渭自相识至今，可谓是一片坦诚，虽然说感情双方需要了解彼此，但安迪认为自己过去的真相并不美好，这样□□裸地展现在他面前，安迪除了迷茫还有一点害怕。

        “有时候真相是扎进人心头的刺。”这是老谭今天教给安迪的一句话。安迪佩服老谭的世事洞明与恰到好处，所以她相信魏渭也可能是这么想的。但是魏渭对安迪的感情已深，他直言：“为了你，就算把我扎成一个刺猬都愿意。”

        安迪在智商上可以傲视群雄，但在身世和经历上，她自卑到了极点，每每想到自己的孤儿身份和疑似存在的家族病史，她都觉得前路遥遥而自己注定孤单一人。魏渭的出现是个意外，而这个意外让她领略到了那么多的美好，安迪真的想抛开理智去和他在一起。

        所以，她求婚了。

        魏渭震惊于安迪的直白和勇敢，也欣喜于她近乎热情的回应。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安迪的不通人事。

        红酒配音乐，气氛正好，魏渭却被安迪踹下了床。

        2201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同样安静无声，2204就温馨融洽许多。谭宗明看着涂曼从次卧走进走出地为他买的新床换床单被罩，自己则悠然地坐在棉灰色沙发上看书，一脸的愉悦。

        涂曼动作很快，五分钟后就收拾完坐到了沙发上，然后突然发起了呆。

        谭宗明从头到尾大部分心思都在涂曼身上，很快意识到她不对劲，“怎么了？收拾得累了就靠着歇会儿。”

        涂曼摇头，“我是看到你买来的新床就想起了昨天的事。”

        一提起这件事谭宗明就无奈叹息。本来他昨晚便可‘登堂入室’，但涂曼一看到小区楼下喝得烂醉的邻居大姐就‘抛弃’了他。不过他也可以理解，这位姓樊的小姐帮过涂曼许多次，人家有了困难和委屈，按涂曼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

        “她喝醉了在你这儿休息，你帮她做了醒酒汤，她第二天也正常去上班了，还有什么事？”谭宗明见涂曼若有所思，便起身去沙发边的小型茶吧台给她倒一杯蜂蜜水。

        涂曼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放在茶几上，“也不是说有什么事，我只是觉得反常。樊姐虽然经常会有些约会和应酬，但从来没这么失态过，而且她昨天哭成那样，要不是我们和安迪到得早，估计曲筱绡又会找机会嘲笑她了。”

        她眼中的樊姐是骄傲的，她热心快肠，看起来似乎一直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但是她的生活却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美好。涂曼经历的两年租房生活让她深刻地意识到，那些存在于文艺片和小说中的潇洒生活只不过是‘流浪者’空虚的想象，真正扎根生活中后就会发现，能有片瓦遮身才是众多人最想追求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对于樊姐这样收入普通的白领来说太过遥远。

        “生活中谁没有一两件烦心事，平时没看出来可能是一直压抑着，这次或许只是一个发泄的契机。”谭宗明并不在意别人的那些风风雨雨，但涂曼心里记挂，他也只好分了几分注意力。

        谭宗明摸摸涂曼的脑袋，随意说道：“别费心去想这个了，要知道原因的话，叫人帮忙查一下就行了。”

        涂曼眉头一皱，“你激我呢？”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谭宗明轻笑道：“所以啊，既然是别人的私事，我们就不必多想了。如果她真的有麻烦，说给你听了，你再帮她也不迟。”说着他就将思考中的涂曼搂在肩上，解释道：“你也说了，你那位邻居是个要面子的人。你在医院做了那么多慈善，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吧，这件事也是同理。”

        涂曼舒了一口气，心里清明了许多，“嗯，我知道了。”

        所谓感同身受其实是个谎言，这世界上有谁能真的做到感同身受呢。即便是同一件事，碰到的人不同，时间不同，感受都不会相同，何况是生活比较顺遂的自己？涂曼自问命运待她不错，所以从来不敢自傲地认为自己能体会那些接受捐助者的处境，只是私下将钱汇进账户支付手术医药费，除了自己主刀的手术外决不露面。

        揭开这一页后，涂曼的注意力就投在了身后温热厚实的怀抱上。接连几日能有佳人在怀，谭宗明心情格外的好。

        安迪受好友的影响，也终于将那晚推开魏渭的阴影消化，继续和他好好地相处。而成功谈成项目的曲筱绡在出差出了一个礼拜之后也打算好好犒劳自己，于是就打电话给安迪，约着她来一个见面会。

        “那好，我去问问魏渭。”安迪吃一堑长一智，不会轻易让曲筱绡参与太多私人的事情，但今天只会有赵医生、她还有魏渭，于是电话那边一口答应了。

        关于此事，魏渭也颇有私心。虽然曲筱绡爱捣乱，但确实是个活泼爱玩可以感染他人的‘妖精’，他希望保守的安迪能在和她的相处过程中学习一些她游戏人间的洒脱态度，这样他和安迪的感情或许能有新的突破。

        赵启平知道这个聚会的时候态度和比较积极。他和涂曼共事许久，却很少听她提及工作之外的事情，更别提她的邻居，所以赵启平除了安迪之外还没见过曲筱绡社交圈内的其他人。曲筱绡也摸出了他臭文化人的心思，提前介绍着这两位，“放心，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而且和你一样聪明哦。”

        “是吗，那是不是可以凑一桌牌啊？我都好久没玩了，因为总是凑不齐一桌聪明人。四十分也行，八十分也行，只要是一桌聪明人打牌就行。”

        魏渭看出了赵启平与曲筱绡的不同，回应道：“桥牌、□□也行。”

        餐厅里的一番交谈下来，安迪和魏渭充分了解了赵启平其人，外表俊秀，一副精英的模样，内心却十分闷骚，魏渭心下了然，难怪他会和曲筱绡在一起。

        两个人论智商、论格调，实际上不在一个层次，尤其刚才赵医生在饭桌上提到弗洛伊德时，曲筱绡眼神中流露出的迷惑更是印证了魏渭的猜测。他和安迪的相识是从胸怀看到胸脯，而赵医生和曲筱绡相反。

        不过多久，四人结束了晚餐，各自开车去欢乐颂打牌，情侣两人各自成队。

        安迪只会桥牌，魏渭和赵启平带着她学习了打四十分的规矩，于是头几局两边有输有赢，氛围不错，但是安迪学习能力极强，又擅长数字心算，所以下半场几乎战无不胜、大杀四方。赵启平自负聪明过人，曲筱绡也是个不甘示弱的主，这对小情侣输到后来已经有些心急。

        曲筱绡忍不住给对面的赵启平又使眼色又做手势提醒，但赵启平清高自许，怎么可能在游戏中作弊。他故意挑了张与曲筱绡提示相反的牌扔出去，最终，又是惨败。

        “对不起，看来这把又是我跟安迪赢了。”魏渭用赢家的自信碾压了曲筱绡刚开始的激情，气得她大喊：“安迪，你坏透了，你又骗人！”明明有王在手却说没有。

        实心眼的安迪面对遮掩的控诉也开始反驳，“我没骗人呀，你看你跟赵医生，你们在那儿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也没有说话啊。”

        赵启平似是被人戳了心窝，故意对曲筱绡说道：“你能不能认真点打牌啊？”

        曲筱绡输急了也开始抱怨赵启平，“我怎么不认真了！叫你出2不出2，现在好了吧！”

        眼见两人语气越来越急，魏渭和安迪连忙劝架，“好了不说了，我们再来一次。”

        然而这一把安迪和魏渭又赢了。

        “我们这是要连升两级啦。”魏渭赢了之后还不忘安慰赵启平，“你刚才那个玩的不错呀，只是小曲没有配合你。”

        曲筱绡再次埋怨道：“安迪，你又骗人！明明有两张a还说没有，害我出也不敢出，白白丢了好多分。”接着又拿抱枕扔赵启平，气道：“还有你，有王怎么不上呀！我都给你暗示了让你拦住安迪拦住安迪，要不是你让安迪上手，这把牌我们就不会输！”

        赵启平的某根神经被刺痛，也不甘示弱，“到底问题在谁那儿啊？你明明手上有同花在手，你肯定要留大牌保底呀，你出那么早干嘛？”

        “可是我哪知道她底牌有多大呢？”曲筱绡不顾场合和赵启平拌起嘴来，魏渭见状又出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别吵了。搞一点小动作其实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骗人不对啊，骗人就是原则性的问题了。都是安迪不好，明明知道你底牌放了那么多分，她还骗你，太坏了。”

        安迪听了也不服气，于是调侃他道：“亲爱的麦克白夫人，您的双手也并不干净。”

        “夫人？”曲筱绡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得意笑道：“你叫魏大哥夫人，难道魏大哥你竟然是小受？”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注意赵启平已经漆黑的脸色。

        相处几个月下来，赵启平一直在将这段关系从□□引向心灵，虽有阻碍但他一直态度乐观，可是曲筱绡今日的表现仿佛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是有多天真、多可笑。身处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赵启平只想找个地方快速冷静下来平息心中没来由的不快。

        “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输得挺多的了，不是说了吗输得最多的请吃宵夜。我请吃宵夜。”

        在场三人被曲筱绡的一句玩笑话弄得神色各异，曲筱绡从大笑中醒过神来才发现状况不对。“怎么回事儿啊？”

        魏渭佯装生气地将手中整理好的纸牌往桌上一扔，说道：“麦克白夫人是莎士比亚戏剧中一个典型的人物，就是指帮凶那一类人。赵医生，时间不早了，我回去还有个报价要做呢，改天我去医院找你吧，宵夜今天就算了。”

        曲筱绡见三人都陆续离场，着急上去说好话暖场，但赵启平已经没办法再心平气和面对她，只能绅士地亲吻一下她的手背表示抱歉。

        走出2203的大门，三人迎头撞上了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涂曼和关雎尔。

        “涂医生你今天加班吗？回来的那么迟。”魏渭和涂曼打完招呼也不忘和关雎尔寒暄两句。

        涂曼微笑回道：“医院的病人临时有点事，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今天谭宗明有事要去北京，她就在医院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一忙就到了这个时间。

        赵启平见到好友心虚又落寞，见她旁边有人就只打个招呼便走了。“跟朋友玩了一会儿，我现在要回去了，我们后天医院见。”

        “好。”涂曼看出他此刻情绪失落，也不多言。

        电梯来了，魏渭和赵启平随后离去，曲筱绡早就赌气关上了门，安迪和涂曼也准备各自回屋，唯有满腹心事的关雎尔站在2202的门口犹豫不前，直到涂曼开了门才出声。

        “曼曼姐，我能去你那儿和你说句话吗？”

        涂曼颔首。

        关雎尔静坐在茶几两边的单人小沙发上，手里捧着涂曼给她倒的水，眼镜上的玻璃片倒映的不知是杯子里的水纹还是眼底的莹光。

        “小关，怎么了？”

        “曼曼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在cd店遇到的那个人吗？”关雎尔的心事只敢吐露给这位贴心的大姐姐，虽然安迪姐也好，但是有曲筱绡在她旁边，关雎尔总是不太放心。

        涂曼像是猜到了什么，“你说的一见钟情不会就是老赵？”

        关雎尔缓缓点头，她很少这样发自内心地羞怯，在她心中，自己面对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只觉得卑微如尘埃，根本连上前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涂曼明白过来后，惊讶又感叹：“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是曲筱绡。”她斟酌着开口，强调了一点，“而且有一天早上，我和安迪看到他从曲筱绡家出来。”

        这两句提示让情窦初开的关雎尔脸白如纸，她从没想过自己好不容易萌芽的情愫就这样无疾而终。涂曼知道这样对关雎尔有些残酷，但为免她越陷越深，直截了当告诉她应该会更好。

        “谢谢曼曼姐，我……我知道了。”关雎尔几近狼狈地离去，涂曼想要宽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这种时候，让她静静独处，或许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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