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惊梦

皇帝在上面笑的像个牙子，墨燧抬头面前的人一身素衣，该年逾半百了，黑发夹着白发，负着手，他好像还皱着眉，但没墨振那么凶。

        “墨燧啊，这是纪先生，你的老师。”纪先生俯身看他，墨燧退了一步，抬头，这位纪先生的眉毛是黑的，没有皱眉，和他一次入皇宫时看到的太学的先生也不一样——他比墨振还凶。

        墨燧踮起脚，抬着头回视纪涵“纪先生，我叫墨燧。”

        纪涵直起腰，扶着小孩的手，皇帝在上面笑的比当年求他去给墨践戎结亲还殷勤。

        墨燧扯扯他的袖子，纪先生再次低头，耐心的等这半大的小孩说话。小孩却看了他一眼，焉巴巴的低头，像他院里干掉的白菜。

        皇帝在上面心疼的举起茶杯，纪涵点头，皇帝如释重负，欣慰的笑了。

        墨燧被纪涵牵着小手，直到宫门前才一顿，纪先生好像在想事，墨燧顺着他手上的力道接着往前走。他想起来这种让小孩很舒服的教书先生在那里见过了，墨燧仰着头，在太学里的一幅画上；这种人叫儒雅。

        “少爷”墨燧正低着头写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手下一抖“道”下的走之旁一撇，这下是真的道远了，他郁闷的抬头，管家端着饭菜进来“少爷抄到哪了，歇一歇来吃饭吧。”墨燧放下笔，把刚写了一行字的纸折起来，换了一张，“纪先生呢？”管家将饭菜放到一边，看着墨燧将那张折好的纸塞进袖子里，“现下已是酉时，先生早回家了。”

        “哦。”墨燧低头继续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管家看了半天，叹着气出去了。一个时辰后，墨燧才从书房里钻出来，管家第五次路过墨燧的书房，刚好看到墨燧。

        “少爷”墨燧抬头“我去找先生，你告诉母亲。”说罢转身去了，管家看看墨燧的背影，回头进书房一看，饭菜凉了，案上抄了一天的论语也没了，毛笔挂在笔架上。管家收拾好饭菜，合上门，叫来个下人把饭菜送到东厨，转身去找温娇怀。

        天色已黑了，墨燧前几天才把纪先生从皇宫里带出了，今日就把先生气跑了，他还不知道先生住所，只听先生提了一嘴说是在郊外，夜深人静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先生。到了郊外才发现真是荒无人迹，也不知道纪先生为什么住在郊外。

        四周很空旷，头上月明星稀，只有些微光勉强照着脚下的路，墨燧走的晕乎乎的，停下看身边那颗眼熟的树，他站在树下仰着头，看了半天，黑灯瞎火，愣是没看出什么来，于是回忆自己走的上一条路，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沿着这方向走着，树木愈走愈密，已是入了一片树林，不知几时，墨燧默默抬头环视四周，那还有什么来路，去路。树木参差间，墨燧体验了一把“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墨燧摸了摸袖里一打宣纸，看了看天上月亮，转身又找了个方向。

        知道第二日清晨，温娇怀早早起身，一问管家墨燧竟还没回来，再也安耐不住起身去寻纪涵，管家自知劝不住，让下人备了马车。

        晨光熹微，纪涵被敲开了房门，管家扶着温娇怀，“先生，我们少爷在吗？”纪涵摇头“怎么，墨燧丢了”管家点头，“昨晚酉时，少爷要来找您，结果一夜未归，夫人快急死了。”

        纪涵皱眉“别急，兴许是在周围迷了路你……”他看温娇怀正白着脸被管家扶着，刚要说话，温娇怀抬起头站直了“我也去，去找燧燧。”纪涵劝了几句，她还是坚持“我让陈年陪着，不会出事的。”纪涵只能妥协。

        纪涵带着温娇怀和那管家陈年，又叫跟来的下人四处找找，郊外是有许多处林子，找了许久纪涵在西边一处林子里看到条小溪，让管家带着温娇怀歇一歇，温娇怀并不推辞，稍坐了会便又起身，纪涵看看她苍白的脸色“云冷先歇着，我去周围看看。”温娇怀还是坚持。

        “你坐下，不要逞强，待会找到墨燧，他看到你这样心里会怎么想”温娇怀这才坐了，咬着唇忧心。

        纪涵到小溪周边树林里看了看，其间树影斑斑，参差披拂，找了许久也没见人影，于是反身回去，温娇怀一见他赶紧起身，纪涵叹口气，“先沿着这小溪找找吧。”三人走了有一会，远远看到一人影，往前赶了几步，陈年先叫道：“少爷，是少爷。”于是赶紧上前。

        墨燧正在溪边洗漱，小心的把一只袖子揣在怀里，三人到面前，墨燧散着发蹲在地上仰头看三人。

        “你在这干什么”

        墨燧擦擦手，从袖子里掏出宣纸给他“找先生。”

        纪涵简直气笑，强按住骂人的冲动，“然后呢？”

        “先生不要请辞。”

        回去时，墨燧在纪涵身边听到一声“小兔崽子”他抬头，纪涵这样的年纪依旧儒雅，于是低头当做没听见。

        只是墨燧没有想到，在之后的六年里，自己装聋作哑假装没听到的那句“小兔崽子”还是清清楚楚听了六年，那个儒雅的先生反倒成了记忆里久远的事。

        “坐吧，纪先生。”纪涵拂袖从旁坐下。

        皇帝叹息一声“先生今日怎么有空入宫。”纪涵接过侍女递来的茶“草民今日是来请辞的。”

        皇帝“啊？”的一声，抬头“你不早就不是丞相了吗”纪涵深吸一口气“来辞教书先生的职。”皇帝松了口气，看向纪涵手里的茶眼神哀怨“践戎同意了”纪涵一口接着一口茶“昨日夜里，皇上赐的茶墨燧尝过了。”皇帝不舍的收回目光。“既然如此，朕也不便阻拦。”

        纪涵悠悠喝茶，直喝到皇帝心疼的奏折都批不下去，纪涵才起身“草民告退。”

        皇帝肉疼的挥手，赶紧走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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