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宫

宣朝二十四年春，举国同庆，册封新后。

        纪凛遥登基一个月后，册封辽原将军的女儿赵沅荷为后。各宫都忙着册封大礼，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各个王公贵族都端坐在宴席上，宴饮的奏乐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只有文椒殿内一片冷清。虞蔷薇在文椒殿外跪着，所有的太监侍女都被调走，只留下她的陪嫁侍女冬鸢跪在身旁，哭哭啼啼，抹着眼泪。

        新帝登基之时，就将虞氏一族赶尽杀绝，她的父亲虞衡昨日病死牢中。今日她身穿着白色单薄素衣，脱簪待罪，跪在正殿门口。

        春寒料峭，虞蔷薇脸色苍白，风吹过来，她宛如一张纸摇摇欲坠，许久未进食，跪了许久，头有些发晕，身子不稳，晃了一下。

        冬鸢急忙扶了她一下：“娘娘您起来吧，这里无人，不必跪着了。”

        “无妨，就当我为我爹尽尽孝道吧。”

        虞蔷薇是虞衡的私生女，八岁才被接入府中，她不得父亲宠爱，母亲又死的早，只有李姨娘，教她读书写字，弹琴画画。可如今她也因这场夺位之争受害，得了风寒，迁出了虞府，不知去向。虞氏也就自此家破人亡。

        夜间，便有太监来传旨。

        “皇后虞氏谋逆失德，原应赐死，朕念其诞育皇嗣有恩，从今日起迁入冷宫安置。钦此。”

        虞蔷薇接了旨，又命冬鸢偷偷塞了银两给传旨的太监，求他让她见翊儿一面。

        那太监轻咳一声，收了她的银两，却又不动声色地，尖着嗓子：“您是冷宫废妃，小皇子如今由皇后娘娘抚养，要见小皇子可得经过皇后娘娘同意，奴才可做不了主啊。”

        那太监说完，便带着其它的小太监趾高气昂地走了。虞蔷薇脸色更加白了，纪凛遥果真恨她入骨。他明明知道赵沅荷一家是虞氏的死敌，还将她的孩子交给赵沅荷抚养，他就连她的孩子也肯不放过。

        到了冷宫，漆黑一片，冷冷清清，还有些怪异的声响，两人又点上烛灯，这才看清了一些。布满蛛网的房间，破了的窗，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霉味一直悬浮在空气中。由于已经半夜三更，两人来不及打扫，只得把被子铺在地上睡了一夜。虞蔷薇睡不着，回想着这一桩桩的事，叹了口气，果真是物是人非，世事难料。

        当初她爹为了笼络纪凛遥，将她嫁给了他，而后她爹后又与纪原同谋，害死了纪凛遥的姐姐，甚至谋图皇位。虞蔷薇想着这些，头脑沉沉，逐渐合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开始打扫卫生，终于扫干净了灰尘和蛛网，又提了水将地冲洗干净，忙活了半天，终于整理好了床铺。冬鸢又去了内理司，回来的时候哭哭啼啼的，说内理司的那帮势利眼，见她来领的是冷宫的份例，便对她又打又骂，只给了一些窗纸。

        虽然这间屋子简陋无比，不过经过她两人的打扫，倒也算个安身之地。

        虞蔷薇和冬鸢糊好窗子，就听见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笑声。这冷宫还住着其它女人，有疯了的，有残了的，伴君如伴虎，也真是可怜。虞蔷薇后又自嘲道，她如今也是其中之一了。

        两人还在忙活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子来敲了她的门，那女子大概是神志不大清的，看见虞蔷薇就直咯咯地笑。冬鸢有些害怕地愣在原地，那女人直接上前，拉住虞蔷薇的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真是漂亮，这么漂亮皇帝也不喜欢你吗？”那女人又嘀嘀咕咕，挠了挠头，“你是谁啊？新来的，告诉你我住在隔壁。”

        “我叫虞蔷薇，请问姑娘尊姓大名？”虞蔷薇客气地问她。

        “我是琳美人，你以后叫我阿琳。”原来她是先帝的琳美人，据说小产以后，便神志不清，后又出手打了其它后妃，被打入冷宫。虞蔷薇看着她，她长得很漂亮，柳叶细眉，眼角还有一颗泪痣。那女子又说若平日无事可以找她玩，她会下棋，这里的女人没一个下得过她。

        女子又问她，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来看她，她每日都梳洗得干干净净，但她都好久没见他了。虞蔷薇听了有些不忍，告诉她说等皇上忙完了自然会来看她的。她听了笑嘻嘻地离开了。

        晌午，内理司给冷宫送饭，一日三餐，倒是不会少，只是这东西不是馊了的就是坏了的，要么就是吃剩下的。冬鸢拿到这些东西，就要去理论，她们小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虞蔷薇拉住她，又告诉了她这里是冷宫，她早已不是虞府小姐了。冬鸢才愤愤不平地坐下来，两人只得吃了这些东西。虞蔷薇心想着，若是长久这样可不行。

        她出门四处搜寻着，在后院发现了一块地，长了杂草，她赶紧唤冬鸢来帮忙，两人拔了那些杂草，累的气喘吁吁。一块黑土地就显露出来，她吩咐冬鸢看能不能找着菜种子，在这地上种些菜也不错。

        两人正忙碌着，阿琳便又带了个人来，那女子容貌姣好，就是不能够说话。阿琳说她叫阿雪，住在她隔壁，她身体似乎不大好，总是咳嗽。于是四个人一起清理了杂草，阿雪又比划了几下，阿琳说可以去内芳园里，那里种着菜，可以去问那里的太监要一些菜种。

        纪凛遥从明政殿内醒来的时候，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传了太医上来说并无大碍，只说皇上不宜太过劳累，要多注意休息。昨日册封皇后大典结束，两人被送入凤鸣宫，喝了合欢酒，准备就寝。

        赵沅荷帮他更衣，他看着赵沅荷，明眸美目，肌肤雪白，她主动抱上他，在他身上点火，两人很快到了床上，正要进行下一步，他的眼前忽然浮现虞蔷薇的脸，想起那日他们大婚当天，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又坐起身来，浑身戾气。

        赵沅荷不明所以，起身问他怎么了。他一言不发，穿上衣服就离开了，离开前叮嘱她好好休息，他去明政殿处理政事。到了明政殿，那太监战战兢兢端上一杯茶，他直接手一甩，茶翻倒在地，紧绷着脸。随后，直到后半夜，他才在明政殿就寝，起来的时候头就开始疼，那女人果然是阴魂不散。

        晚间正吃着饭，虞蔷薇和冬鸢说，她年纪轻轻，不该陪她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冷宫，若是有哪个宫里缺宫人，她可以去伺候，如此一来，到了年纪，她便可以出宫。冬鸢说她这一辈子要陪在小姐身边，才不出宫，虞蔷薇又笑话她是个傻丫头。冬鸢说今日太后娘娘宫里正召侍女，她去了，若她能选上，那小姐的日子便好过一些了。

        第二日，冬鸢就高高兴兴地进来，说她选上了太后的侍女，她拿了个纸包，里面是菜种子。又用刚得的赏钱，去后厨换了个锅碗之类。有了这些，就可以自己做饭，不必吃内理司送来的剩饭剩菜。

        就这样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夜间，虞蔷薇一个人正在房里给翊儿做帽子。不知翊儿现在夜间还哭不哭，他才一岁，就离了她，真是令她心疼不已。这烛火有些暗，看不大清，内理司给的烛火都是些劣质的烛火，且数量不够，她不能点多。熬着，熬着，她的眼睛也有些酸了。

        这一刻，她觉得有些孤独，冬鸢搬出去了。自从她当了太后的侍女，便住进了太后的宫里，白天她要做活，只有下午她下了值，才能偷偷到冷宫里来，每次都会捎上些东西，和她说一会儿话，就又要去当值。

        最近总是连日下雨，她的被子都有些潮了，虽已入春，可还是有些冷，她身体还有些病根，在潮湿阴冷的冷宫里，愈发好不了了。

        这天夜里，虞蔷薇做梦了。梦见她娘，又梦见他爹，还梦见被抄家的那一天，她跪在地上苦苦地求纪凛遥，他却无动于衷。他知道他不喜欢她，他有喜欢的人，林清宛。因为他爹求着先帝，她嫁给了他，纪凛遥才不能娶心爱的女人。而后他登基，那林清宛却死于这场夺位之争中，所以他才对虞家更加恨之入骨。

        虞蔷薇醒来的时候，已经大亮，天终于晴了。她赶忙起了床，把被子晒了晒。打扫好了房间后，又坐在门口晒太阳。阿琳来了，见她在做衣裳，她也吵着要学，虞蔷薇非常有耐心地教她，她学了一阵，有些烦了，又不学了。

        下午，冬鸢又偷偷给她带了些药来，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千万要保重。虞蔷薇见冬鸢眼睛红红的，定是在哪里受了委屈，问她，她也不肯说。虞蔷薇叹了口气，都是她连累了冬鸢，冷宫出去的人，总是要遭到更多的非议，日子更不好过了。

        这天夜里，虞蔷薇正出神发愣的空当，阿琳就来了，还带来了棋子，说要和她下棋。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开始和她下棋。虽然阿琳的神志不清，但是下棋倒是聪明得很，赢了她好几局。两人正说话间，就听见外头有动静，似乎来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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