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龙门喋血

“是很早以前了。”陆云澜慢慢坐起身来，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方才道，“应该是我十八岁的时候。”

        “为什么？”

        “我记事起就在圣墓山上，每天诵读典籍，参拜明尊。给我们授课的长老说我们应当出门历练，去看看圣墓山之外的世界。我下了山，然后被骗了钱。”他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那时候我才知道钱有多重要，我不想被长老说教，所以我没有回去。”

        “那时候我已经走到了龙门，正好遇到了一支商队。我就问他们能不能让我也加入，管吃管喝再给一点钱。他们让我给他们劈个木头看。”他无奈又好笑地斜了她一眼，“我知道很好笑，你想笑就笑。”

        霜盏坐姿端正，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被发现的窘迫，反而大大方方地不再掩饰唇边的笑意。

        “劈个木头没什么难的，何况为了取信于他们，我还是徒手以内力劈的。”他慵懒地将脑袋搁在膝上道，“于是他们就允许了我的加入，我陪着他们走进了大漠里，走了很长很远的路，遇到了一队马贼。”他的语调无波无澜，“他们说只劫财，不杀人。但有个要求，要将我们都先捆起来，方便他们搜刮财物。”

        “马贼头子在我们这行人里看了一圈，用手里的刀第一个指向了我，勒令他们把我捆起来。”他说着低低笑了一声，“那个和善的商人不敢不从，他双手合十地小声向上天祷告，乞求上天原谅他的罪过。奈何马贼头子不停地拿刀柄敲掌心，恶意地笑着让他快点。商人颤抖着手拿走了我的刀，一边不住地和我道歉，一边哆哆嗦嗦地拿了闲置的绑货绳子来捆我。”

        “商人的畏惧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马贼头子，他笑得十分畅快。”提及此，他颇为嘲讽地笑道，“我当时觉得不对，在他们捆我的时候，就有意支着手臂，保持这个姿势被捆，我只要随便动一动，便能够脱身。”

        “这是谁教你的？”霜盏微微颔首赞赏道，“不过这么绷着被捆，大概也少不了要受点皮外伤。”

        “还在圣墓山的时候，长老见我们都不想听他讲经了，便讲了这个捆绑的办法，倒也没说要让我们记得，那时候大概只是哄着我们精神一点吧。”他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不过那商人自己也怕得很，手抖得厉害，就没有勒得太紧。”他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似乎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方才叹气道，“不太记得了，大概总是磨破了皮吧。”

        “那他们遵从约定了吗？”霜盏心里隐约有了猜测，还是问了一句。

        “自然没有。”他不屑冷哼了一声，“他们倒是很省力气，让商人先捆了我，伙计们一个捆一个，多出来的伙计也由商人捆上。再接着，他们向商人拿走了银票，散碎的银两，就把商人也捆住了。等他们搜罗光了贵重轻便的货物以后，就杀了离货物最近的伙计。正对心口，一刀毙命。”

        “伙计的血喷溅到了商人的脸上，他惊恐至极地尖叫着向我跑过来。只是他跑得太急了，半途就跌倒在地，他挣扎不起来，只能躬身缩背地往前挤，行动迟缓得像只百年老龟。黄沙漫进了他的衣领，也磨破了他的脸，他仿佛根本就感觉不到。马贼头子很乐意看他垂死挣扎的样子，也笃定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并不阻拦商人向我求助。”

        “马贼头子带着几个人，一刀一个结果了那些伙计，最后才走到我们这来。看那样子，是想玩猫抓老鼠。”他神色淡淡，这段往事并没有激起他任何情绪波动，“商人一路听着伙计的哀求和惨叫，表情越发惊恐，他爬行到我身边时大概已经因为恐惧而彻底脱力，抖如筛糠，同时拼了命地想要蜷缩身体，往我身后躲。”

        “他们打算先杀我。”他抬手捋了一下散落下来的卷发，云淡风轻道，“于是我就在他们眼前脱开了绳索，起身，夺刀，封喉。他们应该没想到会有这一层变故，我连着砍了两个，他们才想着要跑。”

        “离得远的那个拔腿就跑，我也懒得追，就直接掷刀把他钉在地上了。”他嗤笑一声，“我顺利地拿回了我的刀，架着那个马贼头子的脖子，让他把身上所有钱都交出来。”

        “打劫者，人恒打劫之。”霜盏闻言不由笑了，“那他给你钱了？”

        “给了。”他发出一声索然无味的叹息，“他抖得可厉害了，把银票交到我手里都差点撒了一地。不过应该是都掏干净了吧，毕竟我看他抖着手从衣袋里头翻出了几个铜板来。”

        “我问他害怕了吗？他不敢回答，抖得厉害。”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也像之前那几个人一样，一刀封喉，再拿着那沓钱回去找商人。他看我走过来，再次尖声大叫。我每走一步，他就瑟缩着往后退，最后撞到了载着货的马车上，无处可躲了，他就语无伦次地向我道歉，还不住地磕头，求我放过他。”

        年轻的明教弟子握着沾染鲜血的弯刀，平静地踏过伙计和马贼的尸首，刀刃上的血迹滴落在漫漫黄沙上，转瞬便被吞没无影。

        天地间寂然无声，先前马贼打劫时，商人无处呼救，而后他夺刀反制时，马贼们无从反抗。天道轮回，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后来呢？”霜盏无声叹息。

        “我把他扶起来，把银票和银两交还给他，劝他不要再入大漠，先按着原路回去。他还是一脸惊惧，不过到底是听了我的劝，回了龙门，还给了我很多报酬。”他回忆着比划了一下，“一小沓银票，几大锭的银子，我用了很长时间。”

        他比划的样子与他讲述里的冷酷形象实在相去甚远，带着几分奇妙的可爱，让她忍不住笑。

        “我当时大概……什么也没想。”他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努力思索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可想的，马贼的刀就在眼前了，不想死的话，只能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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