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斋宫祭女
说归如此说，琉莲也从未觉得襄王对她怀有男女之情，襄王在前世见到她时，她已经在宫里待了三年，是个合格的宫人，因而在那次和淑妃的千秋宴上，襄王风尘仆仆从千里之外的蛮荒赶回来，她为襄王侍席，两人连目光都未有交流过。只是在宴会将要结束时，他才不经意地朝她看了一眼。
只是因为这一眼，宫眷中便有相府千金的相熟之人，将襄王举动告知相府。襄王与相府千金有婚约，于是相府便给琉莲平静的宫中生活带来许许多多的麻烦。
若是襄王真心对她好，便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她蒙受许多不白之冤。
她忍耐许久，只盼望到了二十岁能够平安出宫。
结果她在十七岁那年被选为“斋宫”，代皇族行神职。
一年后，新帝登基，她又被新帝封为宫妃。
她在册封礼当天回忆起自己的身份，本会是一出帝王登基、仙子飞升的佳话，可她不知为何自己却回到了六年前。
苏氏姐妹在前世折辱她多时，若是可以，她也不想与她们再有交集。
身为一名仙子，自然不与凡人计较，格局不能小，但她们在自己身边也实在很影响修行。
一次死遁不成，那就再试一次。
可今日毕竟是九皇子回宫的日子，不应当选在今天飞升，那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前世襄王是十八岁时才与丞相嫡女有了婚约的，所以现在的他尚未订亲，虽然他要求她侍剑可能是有些逾矩，但此时此刻琉莲不怕得罪哪家高门贵女，惹来祸患。
倒是镕帝打量了琉莲一番，笑对皇后说：“有几分阿茵年少时的品格。”
阿茵是皇后小名，帝后是少年夫妻，皇后出生大门阀世家，冰雪聪明，姿容出色，也曾是盛京风头一时无两的贵女。
皇帝这样一说，襄王也不好再提要琉莲侍剑的事，待人取来他的佩剑，他便提剑作舞，而翊王则迈入殿中，坐在一架无人演奏的凤尾琴前，为襄王演奏助兴。
襄王的剑术师从当代第一剑士，自然如同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翊王在仙山求道，抚琴自有高山流水的意境。
琉莲对身在神界时的记忆并不清晰，但依稀记得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也是仙乐不绝于耳，仙子们翩然起舞，神君们觥筹交错。
她所在的大罗天，的确是能使男子忘忧、女子忘情的极乐世界。
人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常，但男子常怀功名之心，女子往往为情所伤，若是在这五浊之世待得时日久了，难免会沾染俗世忧苦之情。
这也是她为何回忆起自己的身份后便毫无留恋、舍肉身而飞升的缘故。
她愣神的当儿，一道箫声响起，和入琴音，虽然与琴声相和，恰到好处，却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突兀之感。
吹箫的是一名红衣少年，少年年岁与翊王、襄王相仿，翊王的面容柔雅中带有两分冶丽，襄王则是清俊洒脱，这名少年的眉眼间则带有三分妖异，虽然俊美却有些过于女相了。
他是七皇子，生母去世得早，前世琉莲听过七皇子的生母姒昭仪的传闻，说她是个妖。
七皇子原延清虽然已经年过十八，却迟迟未能有亲王的封号，皇帝在盛京城中将前朝的一处行宫赐给他做府邸，虽然吃穿用度并没有亏待，但此外也并没有更多的关心了。
皇后一向慈柔温婉，她唤七皇子上前，镕帝这么多年难得见到这个儿子，她是有意让七皇子在镕帝面前露脸。
“儿子问父皇、母后安。”七皇子言行举止间虽然没有翊王脱俗孤高的气度，没有襄王的贵气天成，却也十分得体自然。
“你的箫吹得极好，是有很多年的功底的。”皇后温言道。
镕帝也柔声对七皇子道：“先昭华长公主少年遇仙，仙人赠紫玉箫，你的箫声也勉强配得仙器，朕便将其赐予你。”
紫玉箫确是皇室珍宝，镕帝愿将仙器赐予七皇子，可见是心中对他怀有愧疚之情。因为那位昭仪娘娘被宫人传为妖物，前朝也为此起过风波，镕帝碍于当时种种也只好选择疏远亲子。
“儿子谢过父皇。”七皇子恭敬行礼谢恩，却又从容道，“但儿子自知愚钝，恐怕辱没了仙家器物，惟愿父皇、母后安康，诸位皇兄、皇弟事事顺遂。”
皇后微笑：“是个懂事的孩子。”
“霈昀，父皇愿意给你恩赏，你若觉得紫玉箫贵重，便换个物事。”镕帝道，他唤的是七皇子的小字，可见他对七皇子还是有所关注的。
“儿子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想纵情山水。”七皇子温言道，他眉目低敛，神色恭顺，复又略带少年气的青涩一笑，脸颊上便现出一个浅浅梨涡，“若有佳人陪伴，自然更好。”
他已成年，却连婚约也无，自然是因为以他的身份应当匹配高官或是世家嫡女，可是他在皇室中地位尴尬，如同透明人一般，那样的高门怎么愿意将嫡女许配给一个籍籍无名、毫无前途的皇子呢。
镕帝知道是自己疏忽于这个儿子，但是他此时此刻如何立时寻得适宜作七皇妃的女子呢。
“外殿的两名小宫人初初进宫不懂规矩，儿子愿好好□□她们，过一年送她们入斋宫，也是全了儿子对天地祖宗、父皇母后的一片孝心，也是她们的一番造化。”
七皇子所提的要求却全然是另一回事，而对斋宫毫无概念的苏氏姐妹还以为她们得到了赏识，脸上流露出几分喜色。
琉莲前世在斋宫待过一年，她在十七岁时被封为“斋宫”，成为斋宫的主人。斋宫是皇家祭祀场所，她原本是要在十八岁时被作为那一任的“斋宫”被活祭的，但是那年新帝登基，她被新帝从斋宫中接出来封妃，是原氏皇朝数百年来第一个被封为“斋宫”后还活着离开斋宫祭坛的女子。
“斋宫”这一封号是赐予入主斋宫的女子的，虽然是正一品内命妇，却并非后宫，而是代皇室行神职的女官，皇室选拔斋宫的条件极为苛刻，而被封为“斋宫”的女子则会在成年之时以身殉职。
现在七皇子索要苏氏姐妹自然不是要把她们作为“斋宫”的候选人而被送入斋宫，“斋宫”的地位高贵尊崇，所以“斋宫”殒命时，皇室会择选百名少女与“斋宫”同葬，七皇子的意思是苏氏姐妹要作为殉葬人选被送入斋宫。
前世，苏氏姐妹入了二皇子的眼，被二皇子收作侧妃，这两位侧妃后来给琉莲的宫廷生活带来许多辛苦。
比如被罚去为内人们洗衣，被骗闯宫禁而受宫规责罚差点双腿残废，甚至差点被指给小内侍做对食……
如此种种，前世只是凡人的她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竟然还没有变态，最终被选为“斋宫”，除帝后之外的所有人都要对她见礼，只是王爷侧妃的苏氏姐妹更是要对她行跪拜大礼，也算是一种别样的逆袭。
她回忆身为斋宫的那一年，被当做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来供奉的情形……
翊王忽然言道：“斋宫怎能容不端之人，这两个小宫人还是赶出去比较妥当。”
他一向宽和有度，这样决断令人侧目。
琉莲也有一些惊讶，翊王总是高高在上的，以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柔审视众人，他对于很多事都放任自流，或许是将自己置于神明的位置上俯瞰世人，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怠惰。
转念一想，斋宫是天界与皇室的连接点，是天子地位稳固的象征，翊王既是皇子，又少年修道，对斋宫殿自然更加怀有一份崇敬之情，不容他人玷污吧。
翊王说完这话并不在意他人反应，他在皇帝皇后身侧右方的第一个案旁坐下，并未再多看旁人一眼。
这时，有宫人慌慌张张来报：“淑妃娘娘落水了！”
镕帝一下子站起来，神色慌张：“淑妃怎样？！”
就连襄王也敛去了面上的几分玩世不恭，虽然并未在和淑妃身旁长大，但是淑妃毕竟是他亲生母亲，血脉相连，他怎么可能不在意生母。
“已经有宫人救了淑妃，淑妃哭着要见陛下，如今已经被人送往这边来了！”
镕帝刚刚松了口气坐下。
又有人来报。
“宫外聚集了数十万妖物！羽林军抵不住了！”
这是护城将军来报。
“陛下请往斋宫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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