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祝芙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村口。
村前的大榕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日头炎热，唯有树下的那一小片阴凉地免去了烈日的照射。
祝芙看见自己缩小了，低头看到身上穿着记忆里熟悉的粗布衣衫。
这是怎么回事？！
“二丫！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跑了！赔钱东西你老子打你你还敢跑？！”不远处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拿着婴儿手臂粗的木棍气势汹汹的大步走过来。
记忆里熟悉的疼痛在脑海中呼啸袭来，祝芙下意识的扭头就跑，可变小的她跑不过那个男人。很快就被那个人单手拎起来摔到地上，然后一棍子挥在了她的腿上。
刺骨的疼痛让祝芙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疼！
男人一下又一下的挥舞木棍，棍棍打的都是她的腿。
很快祝芙疼晕过去了，男人往祝芙身上吐了一口痰，嘴里咒骂道：“赔钱货！”
祝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是有些漏风的屋顶。
她腿上的刺痛让她很快想起刚才的遭遇。
怎么回事？她怎么回到这里了！
自己还变小了，刚才那个男人，还活着。
祝芙很快梳理了记忆，自己是红袖招花魁不可能是梦！
突然木门被踹开，那男人看起来酒已经醒了，他面色阴沉的把祝芙从床上扯下来，说：“外面欠债的来了，老子现在没钱，只能拿你抵债了。”
“呸，本来还想等你再大点卖到窑子里，现在只能先抵这五两银子了。”
祝芙跌倒在地上看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心里疯狂笑起来。
买到窑子里？哈哈哈哈自己的娘亲姐姐都被卖进去了，她早晚的归宿都是窑子里，以后的身价可不止五两银子。
想到自己怎么杀死的这个男人，祝芙心里久违的恨意涌出来。
祝芙丝毫不挣扎的任由那些人将自己绑走，在笼子里看着逐渐在视线里远去的那个家，祝芙想起来。
那个男人赢了点钱，一起的赌徒说今夜是红袖招新花魁在湖上的献舞，不管有钱没钱的都能去围观。
那个男人就跟着一起去了，十几年未见，祝芙哪怕在湖中旋转着舞步依旧能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凑热闹的往前挤，他神色向往，嘴里污言秽语。
祝芙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那个男人怎会想到当年险些被打断腿的赔钱货现在一舞百金。
湖中的花魁一只绸缎甩到了那个男人面前，绸缎上卷着一支牡丹花，落在了那个男人的手中。
周围人一阵羡慕，同行的人酸气地说：“这是花魁邀你呢。”
哪怕老鸨不理解，但还是照着规矩把那男人带来祝芙的闺房。
那个男人贪婪的看着屋内的装潢和金器，然后是早已等待多时的花魁。
踏入自己这辈子从未踏足过的世界，那个男人的行为依然是那么令人厌恶。
他以为自己能和花魁一夜春宵，等待他的却是迟来十几年的复仇。
她并不在乎自己像畜生一样被关起来，祝芙想到自己如何杀死了那个男人，心里一阵快意。
讨债的人盖了块布在关她的笼子上，随着马车进城，祝芙悄悄掀开一角，她看到了繁华的街道，贵气的宅子，还有街边香喷喷的包子和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
“爹，买给我买给我，求求你啦！”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童对着她的父亲撒娇，想要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年轻的李父乐呵呵地说：“你爹爹就会做，你干嘛还要买外面的。”
幼时的李静荷瘪嘴：“人家现在就想吃嘛呜呜呜。”
李父无奈，一把抱起李静荷让她自己挑糖葫芦：“选吧，但是不准告诉你娘爹爹给你买了糖葫芦。”
李静荷欢快地抱着李父的脖子蹭蹭：“爹爹最好啦~”
载着祝芙的马车很快就路过了那对父女，祝芙远远望去，看到女童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吃糖葫芦。
哪怕是长大的祝芙，早已就看不上糖葫芦这种小吃，但她的心里还是升起一股羡慕。
马车停到了一处华丽的宅子后面，宅子的小门出现一个老嬷嬷，赶车的人问着要不要小侍女，随即掀开一角露出祝芙。
祝芙看着老嬷嬷和那人讨论商品的讨价还价，她透过小小的门看到了宅子里面美若仙境，一草一木皆透露出价值不菲。
“老嬷嬷，你在干什么？”年幼的童声从小门内传来，衣衫富贵的小少爷牵着一只小黑犬逛过来，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少爷。
老嬷嬷随即恭敬的解释，那富贵小少爷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笼中的祝芙，嗤声道：“比我还小的丫头能做什么？府内可不养吃白食的人。”
祝芙看到富贵小少爷的全貌，一愣，原来是幼时的孙昊天啊。
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险些还进了孙府做奴婢。
祝芙看着孙昊天牵着小黑犬离去，老嬷嬷关上的小门隔绝了她的视线。
马车晃晃悠悠，祝芙腿上的伤发了炎，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祝芙一阵恍惚，她发现自己坐在镜子前，手里还拿着发带。
镜中的她是八九岁的模样，祝芙望了望四周，是熟悉的红袖招。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她说道：“你别以为这次的舞跳得好就能压过我。”
祝芙看到那个女孩，想起了她，是这个年龄段和自己一起练舞的人，她们针锋相对，后来祝芙向老鸨告发了这个她逃跑，被抓回来的她打了一顿扔在柴房，最后没挺过去死了。
祝芙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绑好发带：“你自己跳不好，就跑来挑衅？”
女孩势在必得的模样：“我们这一批中，花魁必得是我。”
祝芙想起来了，想做花魁的她怎么会逃跑，是她设计把她引到了红袖招后门，用攒的钱雇了一个客人的小厮，然后带着老鸨来时，那小厮正扯着她要私奔呢。
这下百口莫辩，小厮逃得飞快。
祝芙看着那张傲气的脸，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挡了她路的，都得死。
再睁眼时，祝芙已经是红袖招的花魁了。
此刻她正一舞完毕刚下台，但在台上她一眼看中了另一桌喝酒的孙昊天。
她认得他腰间的牌子，花魁都是一月一换，很快到了月底，祝芙要给自己找一个富贵的后路。
孙家的少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祝芙扭着腰肢朝孙昊天走去，美人身娇，很快倚在孙昊天的身上，吐出的气息带着明目张胆的勾引。
祝芙有的手段让孙昊天离不开她，一夜春宵后，此后孙昊天果然夜夜都来，甚至说要迎她入府。
在祝芙认为自己已经牢牢将孙昊天握在手中的时候，孙昊天娶妻了。
是一个平民女人。
镜中祝芙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冷哼一声，改变了法子。
后来在孙昊天醉酒后，祝芙才得知，原来娶那个女人是另有目的。
祝芙夜夜同孙昊天宿在一起，就是为了怀上孩子握住筹码，她自知自己身份做不了正妻，所以她的目的是孙昊天最得宠的妾。
再后来，她哄着撒娇着被孙昊天带进府里服侍，虽进府，但还是要回红袖招。
祝芙趁此机会接近李静荷，那个占据了她都不敢想的正妻位置的女人。
她知道她处境不好，但她还是得了李静荷的信任，同她做了好友。
李静荷知道她的身份，但她在孙家没有话语权，丈夫招了花魁来家里，她被关在与世隔绝的小院里，不知道任何消息。。
在她刻意接近的只言片语中，李静荷误以为她是苦命人，后来每次她来孙宅时，李静荷都会竭尽所能给她做些点心或者把绣好的手帕送给她。
一来二去，两人越发亲密。
甚至祝芙这个好友是李静荷在孙府生活下去的期盼。
以至于最后李静荷在她面前毒发，祝芙嫌弃的将李静荷送她的手帕扔到地上，转身投入孙昊天怀中。
李静荷毒发身亡，看着地上脏污狼狈的人，祝芙冰冷的心中升出一股难以言述的快意和难过。
以后，不会再有人给她做山楂糕了吧。
李静荷一定恨死她了。
那就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遇见我这种人了。
李静荷死后，所有知情的下人都被打杀了，祝芙仗着孙昊天的宠爱，平安无事。接下来她只需要等着孙昊天迎她进门就是了。
再次睁眼，祝芙站在稚颜的门外，看清了窗外红衣的那个女人。
是李静荷。
她来找她复仇了么？她还没有进孙府，她还没享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她还不能死！
接下来的祝芙像个被抽离在外的人，看着长廊中，她拿着戒指离开后，那个侍女露出了她眼熟的笑容化作黑雾消散。
她看到了屋内被鬼缠上的自己，那个鬼是李静荷的脸。李静荷掐着她的脖子，她昏倒后，李静荷化作黑雾钻进了她的身体内。
祝芙再睁眼，发现自己在郊外的湖中游船上。
万籁俱寂，天上半点星子都没有，四周静的有些可怕。
这艘画舫被黑暗包裹，唯有桌上点着的蜡烛照亮祝芙周围，勉强驱散一些黑暗。
祝芙发现船头坐着个人，她吓了一跳，立刻呼道：“谁在哪！”
姬十一从船头起身走进去，看到祝芙，抬手打了个招呼。
祝芙柳眉微蹙：“柳荨儿，你怎么在这里。”
姬十一莞尔一笑：“祝姑娘，受人之托，来取你性命。”
祝芙心中慌乱，却面上撑着，冷笑一声：“看来你不止是一个医师。”
姬十一手中凝空出现一把匕首，她笑道：“医师可不能收怨鬼，祝姑娘，欠人的终是要还的，你莫要产生怨恨，毕竟怨气不深的怨鬼，在我这里只会魂飞魄散。”
祝芙目光不闪躲直视姬十一，心中了然：“是李静荷吧！那个没用的女人！”
“唔？不止哦。”
话音刚落，湖面上起了风，唯一的烛火摇摇欲灭，隐藏在黑暗中的冤魂们迫不及待地往这艘画舫袭来。
那是祝芙害死的人们，不管是挡了她的路，还是接下来梁子，都被祝芙所杀含恨而终。
无数被岁月掩埋已久的怨恨就像海底沉沙，纷纷扬扬呼啸而起，迅速包裹住了这艘画舫。
“祝芙，为什么？为什么要冤枉我要私奔，是怕我抢了花魁的位子吗？”
在地府中凝望她的冤魂来到人世间，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无法转世，在冥河中游荡了一年又一年。
祝芙脑子恍然出现一段记忆，那是被五花大绑的女孩伤痕累累趴在柴房肮脏的地上，她夜里发起了高烧。
她喃喃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设计，她心中隐隐有了人选，是祝芙。
可她却不敢相信，哪怕是她们针锋相对，见面就掐，却没到互相出手置对方死地的地步，对她来说，祝芙是一个有天赋的对手。
“老鸨说，我和祝芙舞跳的都很好，要推双花魁”
“是你吗祝芙我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你，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是我挡了你的路？”
“我好疼啊我要死了吗？是解脱吧？可是我还是好恨”
“我不甘心”
无人知晓的角落柴房，含苞待放的鲜花缓缓枯萎，鲜活的生命如流沙从指尖滑落的速度逝去，含恨咽气的少女望着窗外的明月，久不合眼。
祝芙回过神来，自己的面前站着记忆里那个不甘合眼的少女。
少女顽皮地笑着，哪怕是比自己矮了一头，她依旧高傲。
“祝芙，我要抢走你珍视的东西。”
下一秒，她们被拉入湖中。黑暗的湖水紧紧纠缠着祝芙，她的脚被什么拽着一样让她无法往上游，除了水的流动声，四周一切静悄悄。
但在这黑暗中，祝芙眼前出现了一幅场面。
“接下来，是本月的花魁——”
“她是舞蹈中的佼佼者，人似芙蕖娇美，舞蹈更是人间一美景！”
台中站着的女子揭开面纱，却不是她的容貌。
少女顽劣地对着祝芙笑着，随即跳起来祝芙第一夜在湖中跳起的舞蹈。
那些鲜花和掌声，叫好和赞誉，皆是给那位花魁。
祝芙憋着一口气在湖中看完，她的眼睛被水流包裹的勉强视物。
这些都是她的！都是她的！！
很快祝芙氧气不够，在湖中缓缓沉了下去。
再醒来，祝芙发现自己好好的活着，身上也没一点水渍，她睁眼是熟悉的小院。
这不是李静荷在李家住的院子吗？！
破败、凄惨、无人问津。
和李静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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