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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早上5:50,闹钟敬职敬责地发出了机械的铃音。

        佟秋伸手摸到闹钟按停。周一上午有组间同步会,这个周五就要上线项目了,最后的测试阶段需要几个开发小组随时同步进度。他整个周末电话都没停过,加班的同事们时不时要找他确认信息,他干脆在家里加了两天班。

        他有早起锻炼的习惯,虽然休息得不怎么样,还是坐起来换衣服,简单漱洗了一下就下楼去跑步了。

        魔都周末突然降温,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也许是那风呼啸的声音让佟秋想起高中时的x市,也许是因为周五见着了商羽。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梦见商羽蹲地上哭,蹲累了索性坐地上接着哭,不肯回家,他也劝不动,就一直看着她哭了好久。

        这是他俩彻底决裂的那天晚上。

        佟秋绕着小区的健康步道跑,均匀的步频里思绪慢慢散开了。

        他已经无数次地复盘了当初与商羽的点点滴滴。每一个转折里都有一个不果断的自己,有一个追求完美的商羽。而两个人都有的倔强,更是让他们本应该坦陈的时候选择了让对方猜。他也懂了为什么短暂的恋爱关系里两个人都不太自在,是自己的优柔寡断让商羽对自己和他都产生了信任危机,她无法坚定地相信他,也在他面前失去了自信,她试图反复求证却依然无法从他那里得到安全感。所以当他因为别扭的相处而想要退一步的时候,在商羽看来,就是他彻头彻尾地玩弄了她的感情。

        他无法怪商羽不信任他,也无法怨她迅速封闭了自己不给他机会解释。在一次次地复盘中,他越发感受到她的绝望与失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谁都没有错。谁都有机会改变,却谁都没能做出那个改变。他们的初恋就这么惨烈收场。

        那天晚上商羽直到宿舍楼都要熄灯了,也不肯跟他一起回去,还赶他走。他只得先回了自己三楼的宿舍,再跑到看得见实验楼的对面宿舍阳台,一直远远看着等她回宿舍,也做好了一直等不到她回来就再出去找她的准备。

        他烦躁得不行,一直在想要不要立马出去找她,又怕他再出现她又再哭个一个小时,而他面对哭泣的她,毫无办法,像个傻子。

        时间过得分外慢。直到宿舍熄灯后很久,风都静了,大部分人都睡着了,他才远远看见商羽在空荡的校园里分外单薄的身影远远走过来。他看着那个浑身无力、仿佛随时会瘫坐在路边继续哭一场的、幽灵一般慢慢飘过来的身影,如果不是不知道能对她说些什么,他几乎立马就想下楼去。他听见她有气无力地叩门声,那么静的夜里也只有小小的声音传来。也宿管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半天没有动静。

        最后,佟秋只得给肖文打电话,把正在做梦的肖文喊起来,去喊宿管阿姨给商羽开门。

        第二天,商羽照样起来上早操,看上去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除了肿着的眼里少了些生气,多了些疲惫。

        从那天开始,商羽就再没联系过佟秋。微信消息一次都没再回过;他再没感受到早操和课间操时那双四处寻找并追寻着他的眼;他也无法再校园里偶遇到商羽,她似乎是避开了所有可能在路上遇到他的时间,即使他刻意等她,她也在远远发现他时就绕路。有几次他精心筹划的偶遇让她避无可避,她便走在离他最远的那一侧,要么偏头要么低头,刻意躲开。

        佟秋只知道自己伤了商羽,又觉得女生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透,既不肯说为什么,也不给机会解释,便又去找猴子。

        好在商羽只是屏蔽了他一个人,猴子还是找着机会跟商羽聊了挺久。

        猴子回来就纳了闷了:“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佟秋,商羽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哭。”

        佟秋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错,有些赌气地想,本以为商羽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结果根本没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那就算了!

        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没能搞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才弄巧成拙。又有什么资格怨怪她不懂他。

        “她说什么了?”佟秋低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大拇指指腹。

        “她说,她很后悔。她说,是你不理她。她说,你不坦率,违背你自己的意愿,也糟践了她的一腔真心。”猴子如实转告,“然后就再也不说别的了。哭了个够。哦,中间还说了句心里太苦了。”

        佟秋不说话,这三句控诉尖锐地扎进他心里。

        他没有想不理她,只是觉得越挨近她,自己越不能掌控好自己了,何况看年级排名,自己尚还差她一些,万一考不好……于是强迫自己扎进题海里。

        他不坦率,是,自己确实不敢坦率地向她剖白自己。他只在跟商羽看日出时,紧紧握住她手说想要跟她一直在一起,而商羽只蹙了下眉,给了个淡淡的回应。男人莫名的自尊让他后来再也没提过。

        猴子继续不解:“本来好好的,哎……商羽也是,为什么就不能再好好聊聊,我问她为啥躲着你,她说她现在无法面对你。”

        “……你别说了。”佟秋越发烦躁。

        本还不应识得愁滋味的两个人,各自在盛夏里体会到了欲说还休的无力,而凉秋也并未因为少年人的情衷难诉推慢到来的脚步。在两个人各怀愁绪间,校园里的梧桐叶都悄悄染上了黄色,又悲凉地飘离枝头。

        佟秋把自己埋进题海,不再试图联系商羽。

        商羽却比以往更长地驻留在球场,因为她无法停下来,只要她做完题有几分钟的时间发呆,被她紧紧关进心底的那只小兽就要用尖尖的爪子刨开她总也好不了的缺口。她失去了她心里的太阳,留下一片阴影。她只能让自己一直忙碌,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脑子,以屏蔽一切与佟秋有关的念头。而越苦苦压抑,就越难克制那些疯长的念头。

        9个月后,商羽磨叽了几天,挑了个阳光晴好的春日周末,给佟秋打了个电话。佟秋彼时正跟大猩猩他们一起在游泳,听岸上的人说是商羽的电话,连滚带爬扑到岸边接电话。他有一种刑满释放地感觉,整个人都随着春光焕发了生机,尚未说话就先笑了。

        商羽却在自己如雷的心跳声里,匆忙地结束了对话。她感觉自己还是无法以平常心面对佟秋,便再次把自己隔绝在了与佟秋有关的一切之外。

        高考结束的那天,商羽拿到了佟秋给她的信。同时也听到了佟秋在女生宿舍楼下给他们班的姜莹莹送花表白的消息。她打开信,草草看了一遍,满心的躁郁,又看了一遍,记住四个字,佟秋祝她能“远走高飞”。

        她心想,没错,这次是真的尘埃落定了,她可以开始告别心里那个白衬衫的少年了。于是她狠心把跟佟秋有关的一切,连同自己三年来的日记,都付诸一炬。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商羽不出意外地把数学考砸了。虽然也高出重点线40来分,却无法让她“远走高飞”到她想去的地方。她放弃了本省排名第一的综合大学发来的补录邀约,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补习再考。

        肖文去了她想去的西安;秦知去了成都;佟秋和姜莹莹都报了隔壁s省的学校,双双被录取。

        复读的时候,商羽选择去了爸爸的老家,高考大省j省,叔叔在j省一个小县城的高中做数学老师,于是她开始了在叔叔家的寄宿生活。妈妈其实很心疼,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都不通,怕她受苦。可她很满意,她可以做自己,重新开始了。

        当她穿着短袖热裤,披着头发,戴着四个耳钉走进高三教室,把淳朴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吓坏了,以为班里来了个小太妹。班主任私下找商羽叔叔,问商羽是不是少数民族,是不是得尊重民族习惯,比如戴耳饰什么的。

        当语文老师拿她的周记做范文,说她思想深刻的时候;英语老师第一次阅到满分听力满分完形填空和满分阅读,写作没得扣分点的时候;地理老师发现她地理随堂测试只花别人一半时间还拿了全班最高分的时候;还有,她数学考试只是勉强及格的时候,淳朴的老师和同学们再次被吓了一跳。

        班主任让她把座位换到前面,她拒绝了,后面两三排都是补习生,她不要搞特殊;地理老师慌忙把讲课的主要语言从方言换成普通话,怕她听不懂;年轻的英语老师订正卷子时就拿她的卷子给大家讲;数学老师破例喊她去上提高课,让她多理解几个解题思路;政治老师会把题目拆解得十分细致;而历史老师依然拿背不下年代的她毫无办法;家里奶奶怕她吃不惯当地饮食,特意给她做了辣酱;同学们从一开始对“小太妹”的敬而远之,到拿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给她吃,问她见没见过,找她问英语题,借笔记;学舞蹈的开朗同桌跟她聊天笑到眼泪都要出来;连班上的“混混”和“校霸”都拍胸脯跟她说,人生地不熟不要怕,他们罩她,甚至安排住得近的男生下自习送她回家;年幼的堂弟堂妹教她日常方言……

        商羽就这么在这个60几个人的嘈杂和尘嚣中,慢慢被“拖进”了正常地喜怒哀乐,不再用虚假的冷静皮囊拒人千里之外,她“活”了过来。被她紧紧关住的小兽也慢慢平静,不再张牙舞爪。她把自己埋进了题海里,便觉得自己懂了佟秋一点,真正沉浸在解题里的时候,真的可以什么都忘记。

        她也时不时会想起佟秋,如果想到他时心情还不错,就听重金属;如果心情不怎么样,就默一阙词。然后她就会强迫自己做题,好忘掉他。

        不记得是哪个周末,半夜十点多,她正在房间里刷题,家里电话响了,婶婶起来接电话,又到房间喊她接电话。

        她一脸懵,大晚上谁打座机给她,为什么不打手机。

        “喂?”

        “商羽,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年多来只在回忆里出现过的声音,一个开口就能击穿她所有防备的声音。

        商羽愣住了,努力控制住想挂电话的本能。

        “你还好吗?在干什么呢?”那个声音听起来带了一点点谨慎地试探。

        商羽眨了眨眼,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唷,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万万没想到啊。”商羽用贱兮兮地调子,匆忙地掩饰住慌乱。

        “嗯。一切都好吗?”许是因为她声音里没有冷漠也没有拒绝,佟秋的声音也放松了些。

        “挺好,大家对我都很好。”商羽想起亲人、同学和老师们,微微笑了。

        “你都习惯吗?周末都做些什么呢?”

        ……

        关于她好不好,习不习惯的问题,持续了很长时间。商羽讶异于自己竟然可以克制住以往想到佟秋时的躁郁,心平气和地跟他说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成熟了,她评价自己。

        此后的每个周末,佟秋几乎都会给她打电话,话题略枯燥,他们之间的留白已经太久,无法给彼此提供太多的共同话题。可是即便没话找话,商羽也未曾感到佟秋有不耐烦,反而是她常常把天聊死。

        她一度迷惑,姜莹莹呢?有女朋友的人,还能大半夜给别的女生打电话,女朋友不生气吗?佟秋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渣男!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换了手机号,怪不得不打手机。可是佟秋又是怎么拿到叔叔家的电话号码的呢?又为什么不问她新号?

        不到一年的补习时间就这么在老师的叮咛、同学的喧嚣和几大本厚厚的错题集里,在她和同桌放肆的笑声里和她午夜悄悄洇湿的枕头上,在佟秋规律的电话间和“远走高飞”的执着里,飞快地过去了。

        再战的时候,她顺利拿下了全市第一和全省前十的成绩。收到帝都来的录取通知书是,她松了口气,好在没有辜负自己和“远走高飞”四个字。那远方再也不会有关于佟秋的记忆,也没有知晓他们一星半点故事的人,她既觉得解脱,又觉得是自我放逐。兴许佟秋写着四个字给她的时候,就是懂了她想要逃得远远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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