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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用我的血


  寒雁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人转过身来,月华如练,在蒸腾起的雾气之中,终于将他的容颜映的清晰。白玉一般的身子修长有力,似乎散发着无尽的蛊惑,眉目如画,一双狭长的凤眸氤氲这说不出的水汽,比之平日里多了几分脆弱,如瀑青丝被温泉打湿,缎子一般的流泻在脑后。那平日里严谨清冷的人,这样半倚在月色下的温泉中,如一幅画。
  正是傅云夕。
  仿佛自己提起的神经瞬间放了下来,寒雁不自觉的朝傅云夕身边靠去,不知为何,看到傅云夕,寒雁便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能帮助自己。
  傅云夕皱眉盯着寒雁,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见寒雁神色有异,径自朝自己游来。
  甫一挨到傅云夕,寒雁便下意识的朝他抱过去。
  这一处温泉,是皇上特意为傅云夕修筑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但凡进入这里的人,最后都掉了脑袋。这里是比鬼门关更让人忌惮的地方,但是除了皇上,没人知道此处有一方温泉。
  今日是傅云夕第一次在温泉中沐浴有人闯入,起初他极是震惊,甚至于起了杀心,却在看清那人面目的时候动作戛然而止。确实没有料到,进来的会是寒雁。待她走近,发现寒雁面色有异,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已经抱住自己,如八爪鱼一般的挂在自己身上,甩也甩不下去。
  傅云夕今年二十有一,寒雁却未曾及笄,在他眼里,寒雁也不过似乎个小女孩而已,况且他向来冷静自持,也不至于被寒雁这么一搂,就乱了方寸。相较之下,他更加担忧寒雁为何会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寒雁向来行事稳妥,虽然胆子颇大,男女之事上却一直谨守分寸,不曾做出越矩之事。
  寒雁扒着他还不算,干脆将自己的脸也贴上他的脸,仿佛贴着一座冰块。
  傅云夕愣了愣,一只手扶着寒雁,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脑后,将她的脸面对自己,这才看清寒雁的模样。
  月光之下,这个一直笑眼弯弯却又冷淡凉薄的小姑娘一改往日的沉稳从容,显出一点茫然来。
  她的衣裳都被打湿了,傅云夕的目光却定格在——她流血不止的手掌上。
  她受了伤?眼下又是这般模样,怕是出了什么事,心中便担忧起来。
  “庄寒雁。”他皱了皱眉,试着叫醒她。
  寒雁毫无知觉,只是扑在他怀里,像一只黏人的小动物,收起了平时的尖锐,毛茸茸的,可怜的让人喜欢。他还从没有见过寒雁这般亲热的对自己,对他,她向来是谨守分寸,客气有礼貌,顶多冲自己发个怒,可是眼下却娇憨无比,仿佛在同他撒娇,心中不自觉的就软化几分。可是却也明白,现在寒雁这副模样,怕是事出有因,着了别人的道。
  思及此,他沉思片刻,将寒雁从自己身上拉下来,声音冷冰冰道:“庄寒雁。”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严肃,寒雁竟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意识也清醒了些,咬着牙含糊不清的开口:“快去救汲蓝他们…”傅云夕知道,在这样下去,若是惊动了其他人,命令搜查宫中,便坏了大事。便伸出手对着寒雁后颈轻轻一击,寒雁身子一软,顿时晕倒在傅云夕怀里。傅云夕将她整个抱在自己怀中,雪白的大裘一卷,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寒雁就靠在他的胸口,无助的模样让他俊脸微沉。
  一出温泉,走了几步,守在外头的沐风和沐岩这才现身,一看见傅云夕怀里抱着个人,不由得一惊。傅云夕沐浴时,他们暗卫躲得远远的,因此也并不知道寒雁来了此处。此刻寒雁整个人缩在傅云夕怀中,被雪白大裘包裹的严实,两人也看不到寒雁的模样,沐风心里泛起了嘀咕:主子怎么泡个温泉就带回个人了,看起来还是为女子,这是不喜欢王妃了?想着便在心中为未过门的王妃哀叹起来。
  却是傅云夕冷沉开口:“去查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面目冷肃,散发着沉沉杀意,雪白的大裘将他衬得冷若冰霜,寒气几乎要将近前的沐风沐岩两人冻成冰块。沐风沐岩跟着傅云夕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他动怒的表现。只是傅云夕向来冷静自持,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漠不关心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一下,沐风沐岩不敢耽误,收起了心中情绪,正色道:“是!”
  “等等,”傅云夕看了一眼怀中人,:“王妃身边的丫鬟有危险,你们找人搜查,把人救出来。”
  沐风和沐岩对视一眼,王妃身边的丫鬟?莫不是王妃出事了?难道主子怀里的那个姑娘就是王妃?
  傅云夕丢给沐岩一个玉牌:“若有人阻拦,就说是本王的命令。”说完不再理会两人,大步离开。
  沐风摸了摸鼻子:“主子生气了,又有人要倒霉了。”
  沐岩却是想到那个沉稳冷漠的小丫鬟:“走吧。”
  却说傅云夕将寒雁带回玄清王妃,立刻就差人去请御医来,接着打发走所有的下人,将寒雁抱回自己的屋子。
  丫鬟打来热水,傅云夕坐在床边,即便点了她的昏睡穴,寒雁此刻也是大汗淋漓,脸颊红的不正常,傅云夕便将锦帕打湿,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手刚碰到寒雁的头,就被她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动作,床上昏睡的寒雁突然微微张开眼睛,昏昏沉沉的盯着他。
  傅云夕心中一凛,毒性竟然如此之大!正在思索之时,却是寒雁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将他整个扯到自己身上来。傅云夕猝不及防,被她扯得一酿跄,本可以顺手推开寒雁,却又怕不小心伤到她,只好两只手撑在寒雁上方,冷冷盯着她。
  寒雁理直气壮的叫他的名字:“云夕——”
  傅云夕有一瞬间的愣怔,寒雁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只是客气的叫“王爷”,偶尔被惹急了就会叫他“你”,这般叫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他还没回过身,一个不注意,就感觉她力气巨大,竟是要扯开他的衣衫!
  傅云夕一个头两个大,万没有想到这小丫头这般难缠,知她聪明内敛,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却不曾想到她胡闹起来,自己也是束手无策,便一只手制住她的动作。只恨不得一掌劈晕她,却又知道刚才点了她的昏睡穴已然不起作用,此刻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呜——”寒雁低声的呜咽起来,迷迷糊糊中觉得委屈又难过,低低的哭泣起来。
  傅云夕几乎透过她看到七年前那个哭的一塌糊涂的丑丫头,心中不自觉的柔软下来,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墨眸中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怜惜。
  可惜寒雁毫无知觉,哭的更大声了。
  傅云夕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傅云夕眯眼看着,他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而是寒雁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至少在眼下,他是无法对寒雁起什么邪念的。只是觉得作为自己的王妃,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寒雁,令她承受这份苦楚,心中有些懊恼。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如今倒像是个有了点生气的普通人了,否则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日日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让人看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正在失神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傅家小子,好艳福呀!”
  傅云夕被寒雁揪着胸襟,整个人几乎都伏在寒雁身上,落到别人眼里,的确是令人遐想。他回头一看,淡到:“你来了。”
  来人是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约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小撮山羊胡,脸上挂着促狭的笑:“这么大晚上的叫我来,不是为了看你怎么宠幸女人吧。”
  “她是本王王妃。”傅云夕不动声色道,语气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那中年男子连忙开口:“是王妃呀,哟,傅家小子,你怎么这么猴急,这还没过门呢…”剩下的话在看到傅云夕杀人的目光时讪讪的咽了下去:“出什么事了?”
  傅云夕将寒雁的手扯了下来,自己坐稳身子:“她中了春毒。”
  “噗。”中年男子呛了一口,立刻跳了起来:“我堂堂御医,你要我给人看这种小病?”
  “你可以选择不看,”傅云夕头也不抬,温柔的为寒雁扣好衣襟:“本王的脾气,你一直知道,吴太医。”
  中年男子便把口水咽了回去,撇了撇嘴:“我还是看看吧。”说着就要走上前来,却见傅云夕扯过一边的薄被,将寒雁捂了个严严实实,似乎极为不想让吴太医看见寒雁这幅模样。
  他打什么主意吴太医自然也明白,这么明显的动作,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提着箱子干笑几声,走上前来:“我来瞧瞧,啧啧,王妃长得还挺不错…”
  傅云夕看了他一眼,握住寒雁不安分的手:“不必要的话,不要说。”
  吴太医摸了摸鼻子:“夸奖一下都不行,”便又伸出手为寒雁把脉,片刻,他那张笑嘻嘻的脸出现了一丝疑惑,伸出手探了探寒雁的额头,突然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朝着傅云夕深深一拜:“王爷恕罪,下官无能为力。”
  傅云夕冷冷瞧着他,不说话。
  “此毒是烟花之地中女子所用,叫烟花碎,价值千金,毒性极猛,被下毒之人一方气焰旺盛,须与人交合调息内火,否则就会…就会丧命。”吴太医抹了把冷汗,见傅云夕神色未明,试探道:“下官也实在没有办法了,王妃左右是你的妻子,不如…”
  傅云夕望着床上的寒雁,她今年才十三岁,尚未及笄,自己却已经是二十一了,在他眼里,寒雁还未长大,只是个孩子,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关。真动了她,与禽兽何异?况且寒雁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看似乖巧温顺,实则执拗的要命。
  他看着吴太医,低低开口:“无药可救?”
  吴太医迟疑一下,点点头。
  “那么,本王的血呢?”冷淡的一句话,傅云夕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被灯火染上一层未明的色彩,像是低声的叹息,不似凡人的俊美容颜明明灭灭,像是久时光中最不可触及的神话。他清冷的要命,目光却是极温柔的,盯着床上的寒雁,又问了一遍:“那么,本王的血,如何?”
  “傅家小子!”吴太医一下子站起身来:“万万不可,你知道你现在不能…。”
  “不是只需阴阳调和吗?她内火旺盛,本王的血,不是应该可以解?”
  吴太医着急的要命,却又知道面前这个人亦是固执的性子,他认准的事情,就没人可以改变,可是他却是万万不能那样做。
  “别冒险,云夕。”他的语气变得焦虑,仿佛是真心担忧孩子的长辈:“这样…”
  “不用说了,”傅云夕打断他的话:“总得留下些什么。”
  吴太医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目光中的哀伤看得人心惊:“没错,你的血,可以救她。”
  锋利的刀刃划破手背,血顺着指尖流进碧色的瓷碗里,一滴,两滴,三滴,渐渐汇流成一处,慢慢一大碗血盛满,傅云夕的脸色变得苍白。
  吴太医为他包扎好伤口,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傅云夕没理会他,端起碗来:“你可以走了。”
  “你…”这般被不给面子的下逐客令,吴太医也不恼,只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傅云夕一眼,提起箱子,离开了。
  傅云夕在寒雁身边坐下来,折腾了一番。寒雁也累的毫无力气,只是脸蛋越发的通红,看着可怜兮兮。
  碗中血带着腥气,还有他的温度,傅云夕一手扶着寒雁的后脑勺,将她圈在自己身前,一点点的用勺子将血喂到她嘴里。
  寒雁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挣扎,许是那血真有效用,只觉得自己怀中的小丫头乖巧的要命。
  待最后一勺喂完,傅云夕正要离开,却被人抓住了手。
  “傅云夕......不要走......”昏迷中的少女喃喃道。
  眸中不自觉的染上了温暖的色彩,“放心,”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屋中氤氲出柔和的色彩:“我不会走的。”
  说罢便俯下头去,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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