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马车在游西苑门前停下，守门人和车夫一起帮洛云斐搬了三口箱子进屋。
游西苑曾是邹庭芳与商墨璃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成婚前她二人与六婶、婉儿、翠翠，还有另外十名丫鬟、家丁就住在此处。
相比清风苑，游西苑的建筑与设施更全，且光是面积就大了不止一倍。这里除了主人居住的东厢房，客人住的西厢三间房，另有南厢四间房。此外，还有下人房四间，厨房两间，主人浴室一间，下人浴室两间，还有前院、后花园、马棚和柴房，就连屋后紧挨着的那片竹林和十亩良田也是邹庭芳的。因此，虽然庭芳带墨璃搬到了郊外，但这里仍留了那十名丫鬟、家丁照看。
丫鬟、家丁们对外面的流言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不是自家主子，但既然跟着主子搬来了那总该算主子的女人吧！因此，游西苑的下人们对洛云斐也算客气。
邹庭芳这几日一直在发烧，洛云斐便寸步不离的照顾。无独有偶，商墨璃这几日也因为着了凉而烧着。不知这算不算孽缘了？
“墨璃，墨璃……”邹庭芳梦到了大雪纷飞的姜国宿州凤归山，那是二人初见的地方。
接近五年前的冬夜，邹庭芳为了开办雅乐舫遍寻天下上品乐器。她行至姜国，听闻宿州凤归山有位隐居高人爱在暴雪之日弹奏名琴“破日”，便想前去一探究竟。一来她想听听那高人的弹奏，二来她想看看那名琴“破日”。
适逢冬日，邹庭芳见天降大雪便请了当地人做向导，带着仆从急忙进了凤归山。可是冒雪走了整整一天也没见着有人居住的痕迹，向导见天快黑了便劝他们到附近山村住一晚。夜晚大雾，暴雪封山，邹庭芳忽闻琴声。那琴声不知从何而来，竟能有如此强的穿透力，其他人皆劝她不要出门，倘若在这样的夜晚迷失山林，恐怕必死无疑。
那琴声穿越暴雪的干扰在风中飘扬，庭芳就像着了魔般趁着大家睡着后悄悄出了村子，她拿着火把跟着琴声艰难的走在能替她遮挡一些风雪的密林中，感觉离琴声传来的地方越来越近，庭芳不禁大喜。由于听得入迷，她竟忘了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摔灭了火把。
漆黑的密林深处，邹庭芳不辨方向，唯有继续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可是没过多久琴声就消失了……
邹庭芳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迷失在了被风雪包围的黑暗中，周围没有一点火光，尽管雪有变小的趋势，但她如今什么都看不见，关键时刻就连琴声也消失了。
全凭感觉继续沿着先前的方向走，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便会渐渐失去方向感。她撕下衣衫上的布料在矮树枝上留记号，很快便发现自己竟一直在附近打转。她尝试大声呼喊，呼喊也是徒劳。
仆从和向导都在睡梦中，无人发现独自外出的邹庭芳。她感觉越来越累，倦意拼命向她袭来，邹庭芳靠在一颗树下抓了几把雪吃，她心想：莫非自己真要葬身此地了吗？好可惜，死前也没能看到“破日”。可转念一想她是真的听到了高人的弹奏，她开始猜想不知高人是何模样？是年过半百的隐士高人，还是已至暮年的古稀老人？也可能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婆婆……
原谅邹庭芳的想象空间有限，毕竟她觉得这隐居深山只在暴雪时才弹奏的高人不太可能是年轻人，因此她关于高人的猜想一直游移在年过半百。她越想越觉得眼皮沉重，重到已经抬不起来了……
“公子醒醒，此处不可睡。”
“唔。”邹庭芳抬起手臂挡了挡火光，迷迷糊糊看到一名手持火把的女子在昏黄的火光下向她伸出手来。
“公子，跟我走吧！在这里睡着会被冻死的。”庭芳意识混沌一片，只觉得眼前女子似有仙气，她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我，是在做梦吧！女子见她没有反应便又上前两步来扶她。
“啊！”邹庭芳脚冻僵了完全没有知觉。女子原本是来扶她，反倒被她拖着一块摔进了雪里。
“噗呲。”火把也跟着熄灭了。
“不要。”邹庭芳没能接住，只好撇着嘴，“对不起姑娘，是我拖累你了。”
“没事，我有这个。”女子竟从腰间掏出了火石。
“姑娘真的是来搭救我的仙女啊！”邹庭芳喜出望外，兴奋得像个冻僵的木偶般在树下蹦跶，蹦着蹦着面朝下又摔在了雪里。“唔~唔~姑，姑娘，帮帮我。”她忘了自己腿脚仍是僵的，被雪憋得几乎窒息。
由于庭芳腿脚不便，姑娘见他又笨拙得不行，只好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半驮着往回走。
“姑，姑娘，我，我叫邹，邹庭芳。”刚才摔倒时吃了一嘴的雪，现在一直牙齿打颤。
“我叫商墨璃。”
“哦，原，原来是，商，商，商……阿啾~”庭芳一路打着喷嚏被墨璃带回了住处。
在山坡的另一头，墨璃与一位年迈的老妇人住在一起。这有两间十分结实的木屋，屋外还有一圈高高的篱笆，篱笆内有两头羊。
老人给邹庭芳递来一碗白乎乎的东西让他喝。
“噗！啊！好膻，好膻。”正说着，抬头看到商墨璃有一分怒色，庭芳忙改了口：“对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自小就吃不了羊肉，也喝不习惯羊肉汤。”
“这可不是羊肉汤。”商墨璃慢悠悠的飘来了一句。
“那这是什么？”庭芳抬头看向墨璃。
“这啊！”墨璃慢慢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庭芳道：“羊奶。”
“什么？羊奶。”只见邹庭芳跳起来伸出舌头用手死命的擦。
“你坐下！怎能如此无礼？羊奶可是我们在山上最珍贵的食物之一，真是枉费奶奶一片好意。”
庭芳意识到自己确实太夸张了，“啊，姑娘说得是。对，对不起……”奶奶看墨璃把眼前这小子治得服服帖帖只是笑而不语。
邹庭芳端着碗一直在拖延时间，奈何商墨璃一直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庭芳觉得此时的墨璃与之前那个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仙女简直判若两人，如果再不喝恐怕有点危险。于是迫于墨璃目光带来的压力，邹庭芳只好捏着鼻子憋着气一口干了。喝完后，他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胃里确实暖和了不少。
这一夜，庭芳借宿在山上这户人家，小小的房间挤了他们三人，虽然没有床，但他靠在炉火旁的草堆上睡得特别温暖。
第二天，仆人醒来发现邹庭芳不见了，于是众人急着与村民一块到处找他。
庭芳见墨璃很认真在做饭，想起昨晚被她捉弄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以牙还牙，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吧！庭芳上前客客气气的拱手作揖道：“姑娘早，不对，是姐姐早。”
“油腔滑调，谁是你姐姐？”
“商姑娘早。姑娘是在给庭芳做早饭吗？”
本想逗她脸红一下，没想到墨璃竟然一本正经的回复道：“公子快去洗一洗，待会吃过早餐就送你回村子，估计与你同行的人已经在找你了。”计划失败邹庭芳顿感无趣。
吃过早餐庭芳与奶奶道别，之后便跟着墨璃一块离开了。果然，两人走到中途就见到向导、仆从，还有十多个村民正处寻他，大伙见邹庭芳平安归来直呼是上天眷顾。
商墨璃离开时邹庭芳送了她一串青莲手串，他说：“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日若是奶奶与你遇到困难，可差人带着一粒串珠到梁国瀛洲城找我邹庭芳。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庭芳一定尽力去办。”
邹庭芳平安与仆从回了瀛洲，这一趟没白跑，她带回了不少上品乐器，其中更有琴中珍品“爻月”。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没寻到那高人，没看到与之齐名的“破日”。这一年她的雅乐舫开舫便大获成功，身处灯火阑珊处庭芳偶尔会想起风雪中将手伸向她的商墨璃，这一年邹庭芳十七，商墨璃十六。
次年一月，庭芳再次外出走货，行至宿州想起了奶奶和墨璃，便凭着记忆再次去了凤归山。这次她带了上好的人参、何首乌和天山雪莲要送给奶奶，还带了一些十分好看的首饰要给墨璃。
山上的雪停了，但厚厚的积雪仍未消融。邹庭芳远远便看见记忆中的木屋上围了一圈黑色的布花，木屋那边传来了哀婉的琴声。“奶奶！”邹庭芳奋力朝木屋跑去，却只见墨璃独自一人在院中弹琴。眼前这人便是她一直想要一睹真容的世外高人，眼前这把便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名琴“破日”。
后来墨璃告诉他，当夜她在琴房弹琴，奶奶出门去牵两头羊回院，途中远远看到密林深处有火把似乎因坠落而熄灭，便让她前去看是否有人遇到困难。邹庭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跌倒后不久那琴声便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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