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袒露
沐帆跟着汪琳出了酒吧，在门口停住，一时无言。有一道无形的隔膜，挡在两人中间。
已经是夏初了，傍晚温和的阳光斜斜地照着，拉得这浮世万物的影子老长老长，远处的玻璃外墙闪着熠熠金光，路上人来人往，纷繁热闹，汪琳和沐帆周围，却静得可怕。
汪琳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来做什么？”
“司晴说你失踪了，我……”
汪琳瞥了眼一遍立正站好目视前方的司晴，明白了什么。
“我没事。”她极力克制着心胸翻涌如海地情绪，紧紧地揪着衣服一角。
汪琳冷淡的态度，沐帆心里难受极了，以前那个总是粘着她撒娇的女孩儿，似乎一去不返反。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为此难受。心上面结了一层霜，她怔怔的，像是尴尬，又像失了魂。
“没事就好，就好……那，我走了。”
沐帆心里是无尽的失落，失落什么，为何失落，她不愿，不想，不敢去探明。
她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像焊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半步。
她听到身后的抽泣声。
“你走啊，干嘛停下来！”更明显的抽泣声。
那令人心碎的哭泣的声音让沐帆心如刀绞。她一眨眼睛，两行热泪就止不住的跳出眼眶。
她缓缓转身，身后的少女已经泪流满面，看着她的方向。
走，任她再决断无情，这又怎么走得了。
“你……走啊……”汪琳哭花了脸，不停地抽泣。不远处的路人纷纷侧目，各自在心中脑补剧情。只是一般来说站在汪琳对面的应该是个男生才是，一看站的是年龄相差无几的女生，却让人有些疑惑了，闺蜜吵架？
汪琳的眼里只有沐帆，沐帆的眼里也只剩下汪琳，对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自动屏蔽。
沐帆终于还是动了，她走到汪琳面前，抬起手，手指僵硬的弯了弯，然后搂在汪琳两侧肩膀。但是汪琳似乎排斥她的接触，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你不要碰我。”汪琳看着沐帆，机械的摇头，脚下一滩水迹，都是她的眼泪。
不要碰我。
沐帆的心痛了又痛，那个曾经那么粘她的人，如今居然说，不要碰我。可造成这个情况的人就是她自己，她的心为什么会痛，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心里像堵了块秤砣。
她又往前一点，把汪琳紧紧抱住。汪琳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力地趴在沐帆肩膀上。
“你走啊……走啊，不是……不喜欢我吗，怎么又来找我……呜呜呜……走啊……”
汪琳哭得口齿不清，但是沐帆知道她在说什么。
“别哭了。”沐帆的脸轻轻蹭着怀中人的头，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我不走。”
汪琳没再说话，只是不停掉泪，沐帆就抱着她，安抚她。
围观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哭了不知多久，汪琳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趴在沐帆肩膀，声音沙哑地呢喃着：“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是不是？为什么？”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要钱地淌出来。
她缓缓离开沐帆，接过司晴给的纸巾，旁若无人的擤鼻涕擦眼泪。
沐帆拉起她的手，紧了紧，柔声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好吗？”
汪琳并不表态，沐帆也不在意，拉着她朝一边无人的林荫道走去，汪琳也没反抗，沉默地跟着她。
找到一张长椅，两个人坐下，看着前方景色，夕阳西下，车来车往，行人熙攘。
死一样的沉默。
沐帆先说：“对不起。”
汪琳转头用红肿的眼睛看沐帆，沐帆没动，只是看着前方。
“伤害了你。”
“对不起有什么用。”汪琳低着头，看着地面。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汪琳情绪又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说清楚！如果真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求。可。”她眼泪又掉下来，“是我感觉错了吗……”
沐帆转身将她抱在怀里：“没有错。”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汪琳挣开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泪光盈盈。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却拒绝她，那样狠心。
“为什么？”
沐帆咬咬唇，眼神垂到地上，艰难地说道：“怪我，顾虑太多。我的境况，你也知道，我……”
“我不在意！”汪琳激动的说道，“你那么优秀，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我的一切，都不是我的，你比我优秀百倍！”汪琳不相信沐帆只是因为这个，追问，“只是因为这个吗？”
沐帆摇摇头。
汪琳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沐帆问她：“你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汪琳疑惑，沉重地说：“不是因为做生意失败，想不开吗？”
“不全是。”沐帆摇摇头，神色悲伤。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人。”
对沐帆有前任汪琳不怎么意外。
“我不介意这个。”
“我还没说完，你听我讲。”
“你说。”
“她叫李惜惜，比我五六岁。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她，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们恋爱了，有一次在校外，被同班同学撞见，很快，就传开了。”
沐帆凭借的叙述着：“我家里人知道了，把我打了一顿，骂我是变态，要我立刻和她断绝来往，不然就滚出家门，不要丢他们的脸。”
“那时候我叛逆又倔强，选择了滚出家门，憎恨所有反对的人，鄙视他们，狭隘，愚昧，不懂什么叫爱情。”
“我家里当然不可能真的把我赶出家门，那时候我住校的，她们到学校来抓我，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我把抓回家里关起来，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了。关于沐家出了个同性恋变态这件事，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但我不在乎。”
“我毫无退让。”
“后来，你就都知道了，我妈也是在那个时候，身体突然不行的。”
汪琳呆呆地听着，满脸不可置信。
原来，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这么惨痛的原因。
那么，沐帆那次在酒店哭，一定并不只是因为有人催债压力，她肯定也想到了这些过往。
汪琳眼中湿润。天，她的沐帆，她喜欢的沐帆，坚强优秀的沐帆，竟背负着这样的往事。
等于说，沐帆，间接，导致了，父母的……汪琳不敢想，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想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
“她呢？”汪琳愣愣地问。
“你说李惜惜吗？”沐帆苦笑着摇摇头，悲哀无比，“她失踪了。”
汪琳再一次震惊。
“后来她联系了我。”沐帆继续说，“其实，她并不爱我。她说，我很像一个叫‘娴’的女人。娴是她的爱人，已经去世了。”
汪琳心中翻滚如海。
“娴去世了，她遇见了我，以为我可以代替离开的人。后来，她看到我为了她闹成那样，就，退缩了。”
“我家破人亡，什么也没得到。”
“汪琳？”沐帆看着汪琳，问她，“如果你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我——”汪琳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妈妈很爱我，应该——”她也没把握，“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沐帆又问：“如果她们以死相逼呢？”
汪琳无话可说，只不停地摇头，喃喃道：“不会的，我妈，外公外婆都很爱我的，不会的……”
“你会走上我的路吗？”沐帆温柔地看着汪琳，问道。
汪琳没法回答她，选择了沉默。
她牵起汪琳的手，两只手握着，缓缓说道：“这条路布满荆棘与恶意。即便你家人不以死相逼，也可能把你赶出来，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我还负债累累，自顾不暇，你跟着我，怎么办呢。”
汪琳嗫嚅着：“我不怕吃苦。”
“我怕。”沐帆握着汪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我喜欢你，不想你受苦。更不想你和家里闹不愉快，更害怕，你重蹈我的覆辙。你应该过平静顺遂的生活。”
汪琳没有正面回沐帆的话，但是理解了她。她靠在沐帆肩膀上，跳过这个话题，反问她其他事：“你知道我前阵子，交了一个男朋友吗？余笙她们有没有告诉你。”
沐帆没想到汪琳会问这个，回答说：“知道。”
“我不喜欢他。”汪琳轻轻说着，像夜晚的清风，“知道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什么感觉？
沐帆咬了咬唇，睫毛轻轻的颤动着。
“我没和他做过亲密的举动，牵手也没有。”汪琳缓缓说着。
“沐帆，如果我和她牵手了，或者接吻了，甚至……你会是什么感觉呢？”
沐帆没回答。
汪琳继续说：“我想象着如果是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的话，我是绝对接受不了的，绝对不可以的。除非你不喜欢我，那我也就认了。”
“喜欢就是占有，我喜欢你，就不想别人碰你！”
“你对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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