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往事

　　
霍恩从来没有进过教堂。
在她的印象中，教堂的牧师有点像现代传统的居委会主任或者支部书记，什么都管。
家里婚丧嫁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等，根据《圣经》的精神都可以引导和化解，所以教堂非常重要。
帝都的圣纳西斯大教堂在有些偏西的地方，战乱刚平息，此刻里面的人很多，男女老少，听着教堂悠扬的钟声，吟诵着经文。霍恩猜测他们此刻的心里一定是明净而虔诚的，在祈福着命运的眷恋。
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能看到教堂内灯火辉煌。在祭台上，燃烧着千百支纯白的蜡烛，香烟的馥郁的香气从圣堂门内喷出，霍恩心里感受到了强烈的碰撞。
抬头，透过教堂高大的肋拱窗口，可以看到碧蓝澄澈的天空，一缕缕温暖的阳光在窗棂里射入教堂里面。
最顶上，刻有一个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
——霍恩一眼就看到了圣母像之下的奥斯汀。
他就像个普普通通前来祈祷的信徒一样，静静地跪着。
五光十色的花窗晃得霍恩有些眼花。
她走近奥斯汀，轻声道:“你在做什么？”
奥斯汀没理她，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忏悔或者祈祷什么。
霍恩静静等待了一会，听着。
奥斯汀跪在圣坛前，反复地划着十字架。
“主啊，
拯救我这只迷途的羔羊。
我看清了自己的真相，
发现了自己是个无助的罪人。
我今承认自己是个罪孩，
并愿意悔改接受您做我一生的救主。
恳求您赦免我一切的罪……
阿门！”
……
霍恩等他做完这一切，一把将奥斯汀拉出了教堂。
她无法理解:“你不去向你杀死的人忏悔，你来这里做什么？逃避？”
圣纳西斯教堂旁边，就是坟墓，阳光照耀着教堂，也同样照在坟墓上。
奥斯汀静静地挣脱霍恩的手，抬头看了眼天空，棕色的眼睛里盛上阳光，瞬间让他有种泪意。
“您满意了吗？”
“唉……”霍恩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从她逼着他杀死罗伯特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跟她闹别扭。
这样下去可不行……
手里的刀，不听话可不是一件好事。
“奥斯汀……你父亲被流放北疆，如果他此刻还活着，我兴许能把他救回来。”
奥斯汀瞥了霍恩一眼，拒绝道:“您做好您的女皇陛下就行了，我们底层人的生活，就不劳您费心了。”
大王子战死，二王子也死在了他的手里。现在，是个人都知道霍恩要起事了。
他居然……杀死了一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啊！
奥斯汀每每回想起，二王子那张垂死的脸庞，在他将霍恩给他的那个奇怪的银色瓶子打开后，就立刻变得毫无生气了。他就心慌得发抖……
他杀死罗伯特，那是因为他们有仇有怨，他还有动手的理由。
而如今是怎么回事啊……？
二王子跟他无冤无仇，本应该成为他的君主，成为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主人！
但是因为他，二王子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他能够成功抵达帝都……是会有救的吧？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为一名刽子手了？
奥斯汀摊开双手，颤抖的手在阳光下无比白净，但是奥斯汀却仿佛看到了上面沾满了鲜血……
“呕……”
霍恩看着奥斯汀痛苦的样子，二话不说，将人像提小鸡仔似的提起，来到了一家酒馆里。
火辣热情的酒店老板娘扭着腰来到他们面前，她弯腰看了一眼奥斯汀，胸前的波涛汹涌都要溢出来了。
“小妹妹，这么小就带着你弟弟出来喝酒啊？”
霍恩扔给老板娘一枚金币，道:“把最烈的酒拿出来，全给他灌进去！”
“好呀！没问题！您稍等！”
老板娘见钱眼开，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飞快地搬出一罐烈酒来，让伙计帮忙，把酒悉数灌进了奥斯汀嘴里。
“呜……我不喝！住手……！殿……霍恩！你这个混蛋！！”
他才12岁，哪里是身强体壮的伙计的对手，即使因为反抗酒洒出去了很多，但奥斯汀依然被灌进去了不少。
老板娘一听，霍恩？这帝都还有哪个霍恩？
再一看少女明显的黑发绿眼，老板娘手一抖，酒罐子掉在了地上。
“啪——！”
碎片四跃。
“殿……哦不！陛下……！请您原谅我的眼拙！”
“您需要什么？我这就把我们酒馆里最好的酒端上来！”
她刚才，居然叫西卡亚帝国未来的主人“小妹妹”！想想就令人窒息。
霍恩瞥了老板娘一眼——三十来岁，极有成熟韵味，身材更是好的不得了，尤其是那波涛汹涌……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决定不跟老板娘计较。
“没关系，你们先下去吧。”
“是是是！陛下！请您尽情享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老板娘非常识时务，都直接改口陛下了。
霍恩看着她扭着腰妖娆地离开了。
奥斯汀此刻非常难受，喉咙里面火辣辣地疼，脑袋也晕乎乎的，感觉在天摇地动。
他试图找水喝，手刚朝杯子伸过去，浓浓的眩晕感就袭来，奥斯汀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栽在了地上。
酒罐子打碎的碎片刺在他的肉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直直躺在地上，双目失神。
霍恩坐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想了想，觉得奥斯汀跟她有些同病相怜……
霍恩张了张口，有些犹豫，最终她还是缓缓道:
“奥斯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以前有一个女孩，她原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后来啊，她的父母出车……她的父母被马车撞死了——然后她就没有家了。”
“她的亲戚抢走了她父母给她留下来的房子，女孩便只能流落街头。”
“她跟野狗抢食，捡别人吃剩下的食物。一年就穿着那一套破烂的衣服，睡在桥洞底下。小区……镇上的孩子们都看不起她，见到她就对着她扔石头，嘴里骂着‘小野狗’、‘捡破烂的’……她经常吃得肚子疼，只能蜷成一团忍着。这样流浪的生活持续了大半年。”
“在那年的冬天，最冷的时候，小女孩躲在桥洞底下瑟瑟发抖，手脚渐渐变得毫无知觉，她想起了一个叫做‘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童话故事……她以为自己也要被冻死了。”
“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男人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女孩高兴得要死，嘴已经被冻得不利索了，只能拼命地点头。”
“‘我愿意！我非常愿意！’女孩在心里大喊。”
“女孩毅然决然地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她以为她要有家了。”
“那个男人，让她叫他‘教父’。”
“教父平时很忙，豪华的家里经常有很多佩戴着武器的人进进出出。但教父不会忘了给女孩买最好看的衣服，请最好的老师教导她乐理以及马术……但女孩在音乐上面没什么天赋，马术上的天赋却惊人。在女孩成年的那一晚，教父送给了女孩一匹纯正血统的……名贵马匹。”
“女孩十分兴奋地抚摸着马儿脖子上的鬃毛，正想上去试骑的时候，被她的教父……骑在了身上。”
“教父强奸了女孩。”
“女孩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个人。她非但没有跟教父反目成仇，而是顺从他，努力讨他欢心，跟教父的情妇们争宠。她还勾引了她教父手底下最好的武师，背地里学习枪……各种武器的使用、搏杀技巧。隐忍4年后……在床上，在教父最激动的时候，女孩用藏在牙齿里的刀片割开了教父的脖子……教父断气后，她不急不躁地一点一点割开了教父的皮肉，然后将教父的血肉全部硬塞进了她成年那晚教父送她的马儿肚子里……马被撑炸了。”
“隐忍的四年里，她早已熟悉了他教父手底下的势力运作。因此教父一死，她就成功上了位。接着她杀死了那名武师，杀死了教父身边所有的旧人，势力成员大换血。”
“从此，属于她的地下时代开始了……她面对比她弱小的，毫不留情；面对比她强的，阿谀奉承，谄媚讨好、隐忍薄发……像阴影里的毒蛇，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就这样……她将对手一步一步踩下去，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上成就她的王座。”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她即将完成一切时——她患病了，不治之症，最多只能活6个月。可能这就是报应吧，她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老天都不想再让她活下去。”
“两个月后，她死了。”
我活了。
讲述完毕，霍恩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是不是很可笑呢。”
“奥斯汀啊……你说她一开始被冻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选择活下去，受那么多苦呢？——最后也还是死。真可笑。”
奥斯汀见她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在嘲笑，他愤怒而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霍恩的鼻子道: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你凭什么说她可笑？——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什么时候懂过我们这种人的苦？！”
霍恩自嘲一笑，把奥斯汀的手指拍下去，道:“是啊，所以……我也有我的活法。我亲爱的二哥不死……未来死去的就会是我。”
既然一定有人要受苦，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所以我选择他死、我活。奥斯汀，你还不明白么？”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不过是个王子而已……”
“未来，我会让无数皇帝国王死在你手里！”
“奥斯汀……想想是不是很兴奋呢？我只要一想起那个场面，我就兴奋得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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