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告别

　　
霍恩不打算带奥斯汀去马洛。
所以，正当她在书房梳理马洛的资料情况时，看到奥斯汀主动来找她，她开口道:“你就留在望城，跟着西维因将军好好学习武艺。”
手里的刀，要磨砺得越锋利越好……
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关系:霍恩不杀人，就不会主动找奥斯汀；奥斯汀性格越来越内敛敏感，上次又撞见霍恩跟诺兰两人老不正经，最近对她是避之不及。
因此他主动来找她，霍恩倒有点惊讶。
奥斯汀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伏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用他那特有的变声期的嘶哑声音道:“陛下，谢谢您！”
“谢什么？……奥，不用。”
上次在圣纳西斯大教堂，霍恩说过要把奥斯汀被流放北疆的父亲救回来，如今算算日子……如果他父亲还没死的话，也应该到帝都了。
奥斯汀又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一礼。
“我父亲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见您，他此刻正在皇宫外面祝福感激着陛下……”
霍恩却问:“奥斯汀，你有钱么？”
奥斯汀一愣，他天天住在皇宫，吃霍恩的穿霍恩的，霍恩也没给过他报酬，倒从来没有想过钱的事情。
如今他父亲回来了，他得赡养一名老人了。
他之前做小偷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是没有什么积蓄的。
但让他开口跟霍恩要钱……他也开不了那个口。
霍恩只思考了三秒，就道:“你让他进皇宫吧，没事打打杂，你就安心去军营……怎么样？”
送上门的人质，霍恩是不可能不要的。
这孩子还没长成，以后变成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先把他父亲控制了再说。
奥斯汀哪里能想到那么多，眼里只有感激:“陛下……多谢您！”
霍恩微笑着将手递给他，鼓励道:“好好训练，知道了吗？”
奥斯汀就着她的手起身，一时间忘记了她曾经所做过的一切，只有一腔热忱:“陛下，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变强的！”
霍恩满意地把奥斯汀拉起来，就在这时，一道非常不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霍恩扫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绿眼少年一身劲装地站在了门口，他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霍恩倒也不是很惊讶，只是此刻他表情十分不善。
她放开奥斯汀，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的话，下去吧。”
“是，陛下。”
然而，就在奥斯汀要踏出门的那一刻，少年坏心地伸出脚，奥斯汀猝不及防，直接被绊倒在了地上。
“啪——！”
结结实实地摔出了门外……门外是没有地毯的。
霍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你又发什么疯？”
少年邪邪一笑，三下就走到霍恩身边，故意挨她很近，指了指奥斯汀:
——“他是谁？”
“一个被你欺负的小孩。”
少年活动了一下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挑眉道:“哦……？是吗？以前怎么没见过，来见你做什么？”
霍恩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她快步走出门把奥斯汀扶起来，看了眼没什么大碍后，低声道:“赶紧走。”
奥斯汀默不作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点了点头。
“嘿！我让你走了吗？”
少年不依不饶，直接走过来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奥斯汀拎起来，嘴角挂着疯疯癫癫的笑:“说……你跟霍恩是什么关系？”
“咳、咳！”奥斯汀被他拎得直接喘不过起来，只能道:“陛下……是我的恩人。”
“恩人？”少年狐疑地看了一眼霍恩，很快就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恩人？！霍恩，你发什么疯会做好事啊？你这个杀人狂魔还会做什么好事？”
“陛下……救了我父亲的性命……咳咳……”奥斯汀被抓住衣领，窒息的感觉笼罩着他，气若游丝。
霍恩眼神一黯，她好不容易让一把刀开刃，奥斯汀绝对不能死在他手里……
她马上揽住少年的脖子，柔柔地在他耳边道:“一不小心救下来的，谁知道他要来感激我呢……亲爱的，放开他吧，我马上就要离开望城了……别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少年是个软耳朵，听完后脾气早已没了大半，又一想确实是来跟霍恩道别的，当即就松了手，奥斯汀没了支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掉落在了地上。
霍恩随手掏出两枚金币递给奥斯汀，道:“这些钱拿去好好孝敬你的父亲吧，不用感激我，是你的孝心拯救了你的父亲。”
在给钱的那一瞬，霍恩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恨吗……变强……总有一天，让所有给你难堪的人好看！”
奥斯汀狠狠地将金币撰进手心，垂下眸子，一抹凄凉而阴冷的笑在嘴角绽放:“是……陛下……”
我会的……
一定。
……
放走奥斯汀后，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霍恩又拾起了鹅毛笔，在马洛的资料上圈圈画画。
少年看得无聊，发现霍恩没有一点儿要理他的意思，直接把笔抢了过来扔到一边。
“霍恩，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疯子。”
霍恩把鹅毛笔捡回来，将马洛各个关键人物都圈了起来。
“不是这句！”
“嗯？”
少年见她还在那捣鼓，索性把鹅毛笔掰成两段，一屁股坐上了桌子，绿眼幽幽地盯着霍恩:“看我！”
霍恩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很能打啊？”
少年嘴角一勾:“不清楚……不过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霍恩挑眉，顺势直接把人推倒在桌上，俯身捏住他下巴，道:“哦？是吗？”
少年尴尬地咳嗽两声，脸有点红:“我会让着你的……”
“跟你商量个事。”
“不行。”
霍恩:“？？？”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不行？”
少年把她的手从下巴上拿下来，道:“你准没好事。”
霍恩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是颁布了三条新令嘛，第一三条那群老头子都同意了，你应该都知道。”
两人隔得极近，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所以呢？”
“那群死囚被放出来参军后，你去整整他们的骨头吧，你疯疯癫癫的，肯定能压住他们……”
霍恩对少年的身手十分放心。
少年:“？？？”
这人会不会说话？
求人哪有这样求的？
“不去！”
霍恩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一样，也没失望，只道:“你刚刚问我叫你什么？我想想啊……”
她突然贴着他耳朵，轻声道:“亲爱的……”
少年一僵。
嗯……？
没反应？
霍恩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发现少年眼睛颜色突然变得极深，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目光有些无措。
身体即使很轻微的变化，但霍恩还是发现了。
他在发抖……
“你……？”
怔愣过后，很快，少年就起身，狠狠地回抱住她！
力气之大简直恨不得要把人钳入血肉里。
霍恩呼痛道:“放手！骨头要碎了！”
少年把人摆正，眼底充血，抓着她的双臂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霍恩笑得卑鄙:“知道呀，你不是喜欢我吗？亲爱的？”
少年:“！！！”
少年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捅破了心思，万万没想到霍恩直接说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抓着双臂的手在颤抖，绯红漫上脸颊跟耳朵，少年突然不敢看她。
“嗯？我错了？”霍恩把脸埋进少年胸口，蹭了蹭。
犯规！
开始严重犯规！
“没……没有……”少年一时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感受着胸前的蹭动，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如同电流般流遍了全身，刺得他发颤。
这种感觉像花田里盛开的罂粟，美妙又致命，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烈火燃烧的17年前。
人们怕他恨他，把他当异类，从没有人在乎过他，出生伊始，就盼望着他死去。
“杂碎！”
“女巫的孽胎！”
“厄运！”……
他背负着骂名长大，没有一刻不受到世人厌恶跟诅咒。奶妈把蜡油滴进他的牛奶里，他没死。再长大点，侍女偷偷地在他的吃食里放蝎子、放毒蛇，他没死。“兄弟姐妹”们明目张胆地把他踢进冰冻的鱼池……
是年迈的红衣大主教看着他死去的母亲的面子上，不顾生命危险，抛却尊贵的身份地位将他救走……后来大主教也死了。
到了西卡亚，别人不知道他的来历，他看起来疯疯癫癫，别人就认为他受到了恶魔的诅咒，沾染上就会有厄运。
从来没有人……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靠近……愿意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们在舞会的假山上跳跃，在夜晚的平原里奔跑，骑马越过断崖……畅快得像一场梦。
梦里三番两次搅乱他的心，她的绿眼里有他的影子。
她也是个疯子……他知道。
所以，她不会厌恶他，不会唾弃他……哪怕她有一天知道了他的身份。
“霍恩。”
霍恩扬起头:“嗯……？唔——！”
少年狠狠地吻住她，生涩而专注。
衣袍翻滚间，断掉的鹅毛笔“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纸张“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有泪流下……
霍恩低低地笑了，替他抹着眼角:“哭什么呢？”
“不许死！”
霍恩柔柔点头:“好。”
同时轻轻地抚摸着少年黑色的长发，在指间把玩。
“不过，练兵，你还是去吧……”
“那群老头子没有一个服气我的，个个都逼着我，都巴不得我死，我必须拥有自己的军队。西维因将军得看管着望城防止异变，我手底下现在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信任的人。”
“……我想跟你活下去。”
“我……只有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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